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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她渾然不覺,在那裡洗來淘去。我有時望著她那肥胖笨拙的背影,真有一種無法說清的滋味。母親一輩子都是忙碌中度過的。她已不懂得什麼叫享受。她只會勞碌。圍著幾間屋子轉來轉去。她總是說:“閒著骨頭會疼。”或者說,“閒是會閒出病來的。”做兒女的,你若讓她坐在爐邊烤火享受,看大仲馬小說,聽柴可夫斯基。那不是她的生活方式,那真叫她閒出病來了。這個中滋味,誰能解得?
現在好了,有了車,就方便多了。來回五百來公里,雙休日可以常回家。就像歌裡唱的,“老人不圖兒女為家裡做多大貢獻呀,常回家看看,哪怕是給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春秋天季節好,還可以把父母帶到我們小家來,這樣來回跑跑,“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了。剛過去的國慶節,我還做了一件大事,圓了我母親的一個多年的夢想:陪她到杭州逛了一圈。去年春節,母親就說,我沒有去過杭州,這輩子能到杭州去看看就滿足了。母親說了,兒子便記在心中。可生活總是忙碌,在地面上走來走去,浪費了太多的時光。母親嘴上不嘮叨,可心裡記掛,偶爾亦會小聲提起。於是我下定決心,排除萬難。這個國慶,如論如何,把日子留給母親。我長假第二天回縣裡接她,第三天我們便踏上了旅程。僅僅半天工夫,我們便在西湖的小舟上逍遙了。
這次江南之行,母親彷彿年輕了許多,能吃能跑,下西湖,上靈隱,她都自己走上走下,沒有讓我們操心。我的女兒和妻子友情出場,全程陪同。一路上奶孫倆說不盡的笑話。母親沒有文化,出門又少。西湖,本來是自然山水和歷史文化的糅合。西湖之遊,不僅是風光,還有歷朝歷代的詩詞歌賦,逸聞趣事。搖櫓的船老大,義務給我們介紹西湖十景。比如,花港觀魚,平湖秋月,蘇堤春曉。母親都不能理解。船老大浙江口音很重,他說“平浮(湖)秋芋(月)”,母親沒聽懂,說:什麼?……瓶、壺、秋油?把我們笑得,肚子都痛死了。典故雖不能懂得,可絲毫不影響母親對自然之美的熱愛,對山山水水的眷顧。
母親彷彿是有備而來的。我們並不知道她包裡帶了兩套衣服。在湖心亭她照了相;到蘇堤照相時,她卻換了一套衣服;到了花港觀魚,她又要脫了外套去照,而且她似乎特別喜歡站在垂柳下,大約是在什麼年畫上見過青春女子這樣的造型,被她的孫女好一番挪揄。我女兒說,不能說奶奶是馬二先生,可比劉姥姥也差不到那裡去了……
這次江南之行,我們安排得非常周全,一路順暢。玩得也開心,母親十分滿意。臨返回的前一天晚上,我們特地到“樓外樓”吃飯。點了東坡肉、叫化童雞和西湖醋魚。席間還喝一點紅酒。母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帶著一點酒勁,臉上竟泛起難得的紅暈。母親舉著酒杯,她要總結一下這次旅行,彷彿一個老幹部似的。她說,這次安排得不錯,我很滿意。謝謝你們。我們聽她一說,都不好意思了。母親自己也覺得可笑。她也舉著杯子笑了。
第二天我們返回,早早便出發了。車子穿過杭州西湖遂道,穿過主城區,行進到徽杭高速公路上。這時天空竟下起了小雨。雨從小到大,遠處的青山一派迷濛,青翠得很。車窗外秋雨霏霏,可車內氣氛熱烈。母親像出發時一樣,興趣依然不減。奶孫倆一路上說不盡的笑話。母親說起鄉間俚話,卻是非常生動的,逗得女兒睡意全無……彷彿汽車是個移動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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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肉、燴魚羹及其他
我的母親是個美食家。她雖然不認字,可是她是個美食家。
母親年青時漂亮無比,用現在的話說是“驚豔”。在我的老家天長縣的沂湖鄉,70歲以上的老人現在提起我的母親,總會拍著大腿:“胡家那二丫頭!那兩條大辮子!”語言中極其複雜。
母親嘴一張手一雙,極其能幹。她不但會做一手好的縫紉,而且燒菜做飯極其內行。她不是一般的燒菜做飯的,她是可以“上鍋”的——鄰里有紅白喜事,母親便被請去掌勺。冬天農村的黃昏陰霾瀰漫,那是焐雪的天氣。遠處田裡的莊稼陰溼溼的,鄉間的田埂蛇一般遊向各方,我跟在母親後面到娶媳婦的人家。莊子上已一片節日氣氛,地上紅爆竹屑散了一地,鼻涕泗流的孩子在草堆旁邊到處亂跑,小狗子二呆子喊成一片。母親進門便被接住,之後是廚房的案板上尋察一番,之後對幾個幫手說這說那,一切材料預備停當,母親便吩咐燒火,下鍋炒菜。一般都是四五桌一磨(輪),二十幾桌下來母親不待休息的。母親在一派祥和熱鬧中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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