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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一個月後的的一個週末,雨雖然還是下過不停,但一隊男女青年,還是和往日一樣,笑笑鬧鬧來到了林老家裡。要是在過去,林老會笑呵呵地迎出門,可如今他們走過前幢的鋪面,又過了天井,還不見他的身影。大家都好生詫異:
怎麼啦?我們的';教頭';怎麼啦!徒兒們已升堂入室,怎麼還不見他的蹤影?
孩子們,到這裡來坐吧。哎,人老了,病魔就纏著他。林老師這一向每天從學校裡回來,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我正在給他熬藥呢。天氣還冷呢,快過來烤烤火吧!廚房裡飄出春媽悽婉的哀嘆。
大家穿過光線陰暗的過道,來到廚房裡。只見春媽愁眉不展地在坐火爐旁。火爐上紙蓋著的砂罐上,如煙的蒸氣嫋嫋升騰,空氣裡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藥香。
春媽,我們年輕人就是一盆火,丟到水裡也能淬得響,還烤火幹什麼?我們先去看看南爹。藥熬好了沒有?我們順便把藥帶上去。
每逢許多人在一起,歐晴總喜歡尖嘴出頭,代表大家說話。聽說藥煎好了,她拎著藥罐走在前面,又要彭芳拿了個碗,池新荷端著杯漱口水,去看林老師。一行人一字長蛇般爬上木樓梯,走進了林老的臥房。臥房南面的窗簾已經放下,又是陰雨天,房裡黑黢黢的。兼之床上掛的蚊帳染藍了,乍進房裡,什麼也見不到,只覺得有一股很濃很濃的煙味。聽到林老的哼哼唧唧,才知道他睡的地方在窗戶的對面。春媽略微拉開窗簾,撥開蚊帳。他們才看到林老裹著條白頭巾,被子嚴嚴實實地捂著,氣喘吁吁。床前一個香爐煨著檀香,一縷青煙嫋嫋向上,漸上漸淡,悠嫋至約一米處,完全消散了。大家看到這種悽傷的情景,個個心冷鼻酸,尚文、永遠禁不住簌簌地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大家不約而同地感到,人的生命真如這股青煙,竟如此脆弱,一個精神狀態幾乎與青年相同的生機勃勃的老人,才這麼幾天,就病得如此羸弱,氣若游絲,殘年真如風燭啊。尚文含著眼淚輕輕地將他扶起來,永遠無限關切地問:
乾爹,看您病得不輕,趕快上醫院吧!
沒有大礙。年老啦,身體有點磕磕嘣嘣,是難免的。我懂中醫,過虎崗的醫生,大概沒有哪個能超過我。抓幾副藥吃就行了。只是現在頭痛得很。林老面容憔悴,有氣無力地說。彭芳悽婉地送上藥,也強裝笑容,親切的說:
林老師,趁熱喝了吧。您老吉人天相,過幾天就會好的。
接著大家都安慰他,要他好好休息,他的課務大家分解擔任。林老也語氣若斷若續艱難地地告訴他們:
孩子們,年輕時生命一大片,人老了生命一條線,再過些年,骨枯了,血幹了,生命就只剩下那麼一個小黑點。就像殘燭的光焰,吹口氣就會滅。不過現在我還不要緊,不舒服,也死不了,這口氣大概還要悠上好多年。請你們回去告訴姚校長,我身子骨好一點他就會來上課。至於你們的學習吧,我——,我暫時沒有這個精力來輔導,那就靠你們自己努力了。你們工作忙,我有春媽照顧就夠了,你們要集中精力把工作搞好。
年輕人聽了他的話,漸漸依依不捨地離去了。他也扯掉了頭上裹的頭巾,掀掉被子起床了。春媽大惑不解,好像眼前突然冒出一個陌生人,瞪著眼睛,直愣愣的望著他,十分生氣地說:
老頭子,你分明沒有病,你要裝病來欺騙年輕人幹什麼?
原來林老一夜無事,清早起來他找了些乾草、生薑、紅棗、桂圓、荔枝、紫蘇,放到藥罐裡,說身體有些不舒服,吩咐春媽給他煎著。春媽知道他平日喜歡熬些桂圓荔枝湯補身子骨,毫不介意。吃早飯也和平日一樣,吃了兩碗。沒想到他吃過早飯,就爬到樓上矇頭睡了,頭上還裹了頭巾,好像病很重的樣子。因而春媽生氣的斥責他。
哎——,桃妹啊,你天天圍著鍋臺轉,從天井裡望青天,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江湖的風浪究竟有多高,你怎麼能知道?林老師長嘆一聲,憂心忡忡地說,如今黨決定開展聲勢浩大的整風運動,號召大家大鳴大放,向各級黨和政府的領導、向黨的方針政策提出批評意見。這意見好提嗎?即使你提的是正確的,可說的也是各級領導的缺點啊!你要知道,為領導臉上貼金,哪怕是假的,他都高興。可你說他的缺點錯誤,給他的臉上摸黑,影響他官場上的升遷,即使你實事求是,說的百分之百的正確,那也是割他的肉,他會高興嗎?事過境遷之後,他瘋狂地報復起來,你一個普通老百姓,能擔當得起嗎?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春桃啊,你說我應不應該百倍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