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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母親便囁嚅著說:“那‘資訊員’不是李咪娃嗎?怎麼他又送起信來啦?”
父親瞪一眼母親說:“那李咪娃叫郵遞員,他叫資訊員。兩碼子事,你說到哪裡去了!”
這資訊員顯然是新名詞,我也不太明白,就問父親。父親說:“就是探子,經濟探子。就像你們城裡人說的‘包打聽’。他說得文雅了,什麼經濟資訊員!”
母親“啊”了一聲,像回憶起什麼,隨後忙改口說:“他家出這種人!”
父親又瞪母親一眼,說:“出這種人,有啥不好?我看是兩代英豪!”
父親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屠生的父親叫屠國舉,五短身材,酒糟鼻子,鑲有金牙。20世紀60年代初的困難時期,他常到街上的衛生院去治病,藥費都是全免的。那是因為他對革命有功,當過川陝紅軍的偵察員,年長的人就叫他探子。徐向前總指揮還在巴中縣的恩陽河聽過他的偵察情況彙報。他講他如何裝扮成瞎子,在順慶一帶偵察敵情,摸清了楊森一個師的兵力部署,為紅四方面軍強渡嘉陵江提供了重要情報。他在另一次化裝偵察中被敵人捉住,五花大綁押到了我們鎮上,捆在一棵大柏樹上,任敵人拳打腳踢,他也不承認他是紅軍的探子。最後,那個現場審問他的連長,看實在問不出什麼名堂來,才喊放了他。他也從此與紅軍失去了聯絡。解放後,當地政府考慮到他的這一貢獻,每月給他20元錢的生活補助費,藥費也全免。困難時期,屠國舉餓得掏地老鼠吃,有時還偷喝從醫院裡領出來的“葡萄糖注*”,結果死於“水腫病”。
探子屠生(2)
屠生這一職業,引起了我的濃厚興趣。大年初二一早,我就把他請到家裡來,熱茶泡起,“紅塔山”擺起,聽他講探子的故事。
開初,他總是笑扯扯地說:“沒啥講頭!”我卻正南八北地說:“屠生,你別小看你這職業,很有意思呢!你想,你父親當年給紅軍當探子,那是為了窮人的翻身解放,所以共產黨坐江山後,才給他那麼優厚的報酬。今天,你又子承父業,做了經濟資訊員,給咱家鄉人民當探子,這不是明擺著,要為家鄉脫貧致富作貢獻嘛!”
他還是笑扯扯地說:“我沒得那麼高的覺悟。”
我又說:“你父親那年,往鎮上大柏樹上五花大綁一捆,家鄉人民才知道他為革命作了貢獻。你知道我在部隊是搞宣傳的,你現在輕輕鬆鬆講幾個故事,我把它寫成文章,傳揚出去,說不定縣上、省上哪個掌火的人物,知道你也像你父親那樣是革命的探子,比‘亨特兒’還高明,又為家鄉的經濟發展立了功業,今後,沒準也讓你享受一定的待遇呢!”
他又是笑扯扯地說:“我倒不圖這些。”
兩個小時過去了,一包“紅塔山”快抽完了,他就是不說。看來“不動重刑他不招”了,我就故意把臉一沉說:“屠生,咱們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說也好,那我就問其他村民去。你知道農村人口雜,他們要是說些不負責的話,使我寫出的文章影響了你的形象,那就別怪我啦!”
屠生是顧名節的人,經我這麼一“嚇唬”,乖了。他眨巴眨巴眼睛說:“那我就講幾件事嘛!”
“老同學,你知道,咱們農村窮,安不起電話。辦啥事不像你們城裡,撥幾個‘洋碼子’,幾聲‘喂,喂,喂’、‘嗯,嗯,嗯’,事情大半就成了。”
“可農村窮,並不搞市場經濟;搞市場經濟就少不了流通領域。這流通領域——你知道,資訊很重要。可咱這偏僻的山區,隔山如隔世,與城裡往來更少,這資訊又如何流通起來?就只得靠腳板搽油,去跑!”
“這陣子,你們城裡豬肉多少錢一斤?”探子突然不失本色地問了我一句。
“五六塊吧!”
“對了,咱們這一帶,現在毛豬才兩塊多錢一斤,還賣不出去。你說,要是城裡有人來拉上幾車,到城裡殺了賣,那有多大賺頭。還有,肥豬一長到了三四百斤,你就是給它吃人參、燕窩,它也不長了。因此,農民一旦豬喂肥了,又出不了欄,喂起來就心寒。我也就是這麼被‘逼上梁山’的……”
屠生抖掉一截菸灰後說:1992年春天,他家3頭肥豬長得像3頭小牛犢。過年前,他就在鄉里生豬收購站排起隊,人家這月推下月,下月又推下月,月月都不收。他又提起兩瓶“沱牌大麴”吆著豬兒去。酒是收了,豬還是不收。收購員亮開嗓門對他講:“屠生,不是我們跟你過不去,你想想,一場殺一頭豬,肉還賣不完。運到城裡去,倒有人爭著買,可那汽車又沒得。你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