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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我和一個朋友喝酒喝多了,醉熏熏的躺在我的那個髒屋子裡獨自哭泣。爸爸去看我,提著一大帶吃的卻看到滿地的琅籍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那一瞬間我清楚的看見:爸爸哭了。眼淚無聲的流下來。十七年來我第一次看見爸爸哭,是為了我。哪怕那次媽媽棄家而去爸爸都沒有流過淚,可是這次他輕易就哭了。
我是一個多麼渾蛋的孩子啊,我該被千刀萬剮都不解恨。那一刻我脆弱了,冒出了向家裡妥協的想法。爸爸說回家吧。別再鬧了,這樣過下去你會毀了的。你媽媽後悔了,同意你學音樂了。回家吧,我們還是一家人,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兒子。
那一刻我很麻木,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但是我知道自己脆弱了,徹底脆弱了。眼淚流的一蹋糊塗。
我說好。
那天我去斯羽打工的修理廠找他,他灰頭土臉全身油膩從一輛大卡車底下鑽出來,髒兮兮的臉上掛著憨厚的笑。我給他遞上一根菸在一邊坐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一直在想該不該告訴他我要去外地念藝校,明天早晨我就要走了,以後也許很長時間不能再來看他。想到這裡特別難受,還是決定不隱瞞他。
我說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我要去外地念一所私人藝校。我們家裡把我接回家了,他們同意我搞搖滾了。斯羽驚喜的說真的麼?那太好了,你終於實現你的願望了,可以無憂無慮的做你想做的事情了。真好。
然後我看見他的表情逐漸黯淡,抽出一根兩塊錢的煙點燃,不再說話。我知道他難過了。我是解脫了,我贏了,自由自在了。可是他沒有,他還陷在深淵,不能自拔。所有的高興和歡呼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只是隔岸觀火而已。我離開了,他的生活還是原地踏步,還要修車,擰螺絲,面對冰冷的機械獨自傷心。我的喜訊並不能夠拯救他,只能火上澆油。
我知道他沒有希望了,他們家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況且他不像我這麼倔強,也從來不敢向家裡反抗。
可我還是不甘心,我這次來找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和他說一句話:和我一起走吧。但是想了很久說出來的卻是: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因為不確定,因為沒有信心,因為對過去的蒼白和以後的未知,我內心坍特。斯羽嘆了口氣說我也想啊,可是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我們家。估計不可能了,我沒你那麼好的運氣,也沒你這麼倔強。
我說你在爭取一下好麼?也許還可以呢!我相信你。斯羽勉強點點頭。我一時語塞,點燃的香菸獨自燃燒。夕陽突然掉落,我想我該回家了,該說再見了。我起身離開,對斯羽說那我走了,我等你回話。斯羽說好。
次日清晨我還在睡夢中,電話像幻覺一樣響起,我睡眼惺忪的接起來,話筒裡傳出斯羽興奮的聲音:琪末,你今天別走,等我一天,明天我和你一起走。我頓時清醒,不敢相信的四處張望,以為在做夢。我說真的麼,你爸爸真的同意你和我一起去麼?斯羽狠命說恩同意了真的同意了。先不說了你快出來幫我收拾東西吧。我說好。和爸爸打了招呼便飛奔而出。
到現在斯羽爸爸為什麼會同意還是個迷,我問斯羽他也說不知道。用斯羽的話說管他呢,反正現在我們又在一起做搖滾了。別的一切都是無所謂的了。
我們到了那所藝校,和廣告上說的簡直天壤之別。什麼頂極的裝置雄厚的師資龐大的畢業團體全都是扯蛋。這裡只有連校長在內三個老師二十幾個學生和一堆沉舊的國產裝置。一排有些落魄的小二樓和一個二百米的小操場。這就是這個所謂的藝校的全部,其實它更應該稱為一個小型的歌舞團。我們三人面面相窺,意識到我們上當了,怪不得學費這麼便宜。可是即來之則安之,小就小些破就破些吧,只要能做搖滾哪裡都一樣,況且換了教條嚴格的正規藝校我和斯羽這樣的性格未必能適應得了。爸爸徵求我們的意見,是走是留。我和斯羽都決定留下,爸爸也就沒說什麼。幫我們交了學費安排了宿舍。看的出來爸爸輕鬆了許多,一路上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
帶我們去外面的小餐館吃了晚飯,點了我和斯羽都喜歡吃的菜美美的吃了一頓。晚上爸爸睡在我的床上,我和斯羽合睡一張床。兩層的宿舍床,我們都睡二鋪。簡易的鐵架子床,稍微翻身便會支支呀呀響個不停。整個夜晚我都沒有踏實的睡一個小時,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窗外胡思亂想。爸爸睡的很實,呼吸也很均勻。這一天累壞了爸爸,但願他睡個好覺。
次日清晨爸爸便要回去,我和斯羽送他到車站,他簡單囑咐我們幾句便上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