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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文采風流,學識卓絕,更是一個清逸挺拔的美男子。多少傲慢尊貴的皇族小姐將他視為心儀的良人,然而他卻早早娶了青梅竹馬的鄰家少女為妻。一對伉儷琴瑟和鳴,恩愛異常,羨煞旁人。
在外人眼中,父親是何其幸運,何其榮耀。年紀輕輕,就坐擁高官厚祿,賢妻嬌子。還有許許多多平常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然而在幼小的我的眼中,他卻是世間最不快樂的人。經常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陰冷的書房,一坐就是半天,似乎總是在顰眉思考著什麼。
年幼的我又怎麼會明白他的愁緒?只是在無意間,聽到孃親嗔他太過執拗迂腐,以致於在朝堂上得罪當權的大臣,甚至屢屢直言惹得聖上不快。
母親是個敏感而柔順的女人,勸了幾次,見他非但聽不進去,反而越發增添了煩惱,漸漸的就不再勸。只是在揹人處默默嘆息。
果然,父親越來越失意下去,整日鬱鬱寡歡。只有在將我抱在膝蓋上的時候,臉上才會顯出溫和而舒心的淺笑。他的聲音輕柔,緩緩吟誦出詩經或論語的段落,一句一句細心教導與我。為了他的微笑,我總是很用心的背誦學習著。於是他臉上的笑紋更深,素白的手輕輕拈起身旁小几上的桂花糕,喂到我的嘴裡,最後,再細心擦去唇角的糖屑……
即使今天,我也忘不了他那時憂鬱而滿含寵溺的笑容……
父親在朝中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聖上的親弟弟,翟親王殿下。翟王爺是個風雅之人,平日最愛做的事就是吟詩作對,品畫撫琴。府中更是夜夜笙歌,召集許多文人雅士,不斷舉行詩會筵席。
他一心羨慕父親的文才,有意結交,父親起先婉拒了,認為與王爺過從太密,易招惹朋黨之嫌。然而翟王爺心意極為誠懇,一再不懈的邀約。父親實在推辭不過,就前往應酬了兩次,誰知,卻發現自己和這位王爺在許多方面見識相仿,言語投契,品味興趣也極為接近。竟是茫茫人海中的知音!
父親臉上的笑容又逐漸多了起來。開始頻繁出入翟王府,留在家裡的時間變得少了,孃親的嘆息聲越來越多。
可是我卻並不寂寞。因為,我的身邊有霜霜。
十四歲的霜霜是我的貼身婢女,從出生的那天起,就隨侍在我的身邊。
她有一張瓜子臉,膚色白膩,極為秀麗。然而最奇妙的,卻是那雙朦朧的眸子。每時每刻,似乎都在若有所思,每時每刻,卻總是含著淡淡的微笑。
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從不離開我的身邊。我喜歡她纖細的手指觸動我臉龐時的微涼感覺,也喜歡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氣。
孃親的憂鬱敏感,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將我推開。唯有霜霜,總是和我在一起,我喜歡在她的臂彎中熟睡,是那樣踏實安心。也喜歡她輕輕握著我的手,溫柔微笑的樣子。
記得那個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我和霜霜坐在荷花池畔的樹陰底下,將鞋襪脫掉,四隻腿沁入清涼的水中,相顧而笑。我伸出手去摸她光滑白膩的臉,疑惑的問:“霜霜,你為什麼總是在笑?我似乎從來沒見過你不笑的樣子呢。”
霜霜的小腿,像一截雪白的蓮藕,不斷地在水中畫著波瀾。她的笑容依然淡淡的,無波的目光定格在遙遠的地方,輕聲嘆道:“小公子又怎麼會明白呢?霜霜是奴隸出身,和我一起的孩子們,很多都被活活打死了。唯有我,不但活著,還輾轉進了喬府,雖然是做丫鬟,卻比一般小家子的小姐們還要過的好些。霜霜能有今天,全是靠了這笑容啊。”她的秋波流轉,歪頭將眼光凝在我的臉上,自笑道:“笑容可以掩飾真實的感情,是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這話我聽不懂,只能呆呆的望著他。她看著我的傻相,忽然“噗哧”一笑,一把將我抱入懷中,嘻笑道:“人人都說小公子是個神童,怎麼這回子變成呆鵝了?”
我有些不高興,氣鼓鼓的崛起嘴來。霜霜見到這副樣子,似乎極為得趣,一雙明眸流波,竟啪的一聲,惡作劇般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發出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我的臉上頃刻飛起兩朵紅雲……
從那天以後,不知為什麼,我心中就存了一個呆念頭,此生此世,都要和霜霜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四歲那年,孃親為我添了一個小妹妹,父親為她起名喬淇猗,表字素卿。她被包得像粽子一樣,傻乎乎的躺在母親身邊,像是一團粉紅的肉球。趁大人不備,伸手去捏她的臉,她不但不惱,反而用口水吹著泡泡,傻傻的對著我笑。就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做別人的哥哥,其實滿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