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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茶,也沒有暖手抄,但屋子裡並不冷。
也許是因為有書作為話題,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冷硬。他們聊了很多,從唐詩宋詞,到近現白話文,最後聊到了他留洋的事。
他用手指勾畫木案上的五彩瓷杯,挑眉道:“留洋是父親的意思,其實我倒是不大在意的。”她望著他勾畫的手指,脫口道:“那你想家麼?”
如此女孩子氣的問話,他聽了笑出聲來。她也自覺這種問題問一個男子不大合適,垂首頰漸緋。然而他竟正色回答了:“去法國之前我曾在日本留學了半年。”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那時我去了好幾次沖繩島,他們喚那片海作中國海,我有時就那麼在海邊坐一個下午,眺過那片中國海,想,對岸是不是家的方向。”
她聽了他的話,倏然抬起頭。
他的目光落在某一處,穿過她的臉,似乎在某處虛無。她從他俊朗的眉眼忽然看到一點點寂然,一股莫名的酸澀剎那在心間蔓延開來。
就這樣沉默了久久,沒有人說話,只聽到彼此的呼吸。
然而他心裡是高興的。
他知道,此刻她並不設防,並不想躲。
但他是貪心的。
他曉得,自己是貪心的。
菊花茶的熱氣最終一點也沒有了,連最薄的白霧氣都不見了。幽芷忽然發現,書本上的字竟慢慢流動起來,拼成了沈清澤的眉目。
怎麼竟會想到他?
幽芷被自己一驚,自覺書怕是看不進去了,愣了愣,猝然起身下樓。
家裡頭今日很清靜,三姨太一大早就和李家太太去茶館子搓麻將去了,雖是滿目飛雪卻也攔不住麻將的誘惑。小弟的外婆思念他得緊,一個星期前就帶世灃回鄉下,說是要好好住些天。只要少了這母子倆,尤其是那張喋喋不休的刀子嘴,家裡登時清淨許多。
幽芷下了樓,正遇上楚太太,忙喚道:“太太。”楚太太待幽芷是極好的,如親生女兒一般,親熱地拉住幽芷的手娓娓道:“芷兒啊,今日天寒,早晚可得好生注意,莫給受了涼。”幽芷笑著點點頭。
一邊走,楚太太一邊道:“等天放晴,我帶著你和蘭兒去做些新冬衣吧,也快近年關了。”又回頭問:“挑什麼色的布?”幽芷想了想,道:“水草綠吧,我一直想做件這個色兒的衣服。”楚太太一口答應道:“好。”
她慈愛地攏攏幽芷的發,溫和道:“芷兒生得這般白皙,穿什麼色兒的都好,蘭兒就不若你。”幽芷倒不好意思,羞澀笑笑:“姐姐才好呢,看上去就很活力。”楚太太笑道:“她呀,哪裡像個女孩子,你看這又不知跑哪裡去了。大雪天的,唉,恁地叫人操心哪!”說罷搖搖頭。幽芷寬心她道:“太太,姐姐向來很妥當的,不會有什麼事。”
兩人正說著,走到客廳裡。忽然聽到有人按門鈴,張媽忙急急地穿過天井去開鐵門。
不一會兒,一人推開大門走進來,卻是一中年男子,頭髮向後梳得油亮,披著件黑色呢大衣,肩頭落了些雪,一進屋子慢慢融化開來。
幽芷隱約覺得這中年男子有些面熟,但並不知道究竟是誰。
楚太太一眼就望出來,上前熱切道:“金先生,這大雪天的,你竟來了?快,快進來!”又對張媽說:“張媽,快去給金先生沏杯茶來。”
那金先生身材矮瘦,眼小,這麼一笑到眯得更細:“楚太太,不必客氣,金某自是熟友。”
幽芷這才想起來,這人是父親多年來生意上的往來友人金廣進,在廣州也有兩家麵粉廠子,很是財大氣粗,手指上套著兩隻金燦燦的招財戒指。
楚太太已經回過頭對幽芷說道:“芷兒,去書房喚你父親,就說是金先生來了。”
幽芷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轉身上了樓。
卻不知,背後一道視線,一直注視著她,直至不見。
還未到書房,遠遠便聽到楚卓良悶悶而猛烈的咳嗽聲。幽芷擔心地蹙眉,於是愈加快步地向書房走去。
咳嗽聲愈聽愈悶,似要將肺也咳出來一般。幽芷一陣揪心,一把推開書房門。
“爸,您怎——”
話未說完,卻戛然而止。
入眼是觸目的紅,斑斑的血跡。
楚卓良未料到會有人進來,平日但凡他在書房裡旁人都是不會來的。然而今天突然有人瞬間推門而入,抬頭望去卻是芷兒,楚卓良慌忙亂地將帕子隱到身後,強忍著咳意,強顏歡笑道:“芷兒,你怎麼突然進來了?真真……嚇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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