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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班後不久,有人喊:“李醫生,收患者!”因為我是新到該科室的,也沒有多想,看了看病志,是一位合併糖尿病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已多次住院。這時,一位老同事悄悄地提醒我:“李醫生,這個患者挺麻煩,你多注意。”當時我也沒有多想,來到患者床前,結果嚇了一跳。患者蓬頭垢面,齊耳的短髮由於長時間不洗而成了亂麻,僅從外貌上已很難辨別出性別。零亂而髒的衣服,赤裸在外的雙足汙穢不堪,有的地方還流著膿,僅有的幾顆牙齒露在外面,長短不一、內外參差不齊,隨著呼吸發出了難聞的“酮”臭味。憑著職業的敏感,我判斷該患者可能是合併酮症酸中毒。快速地查體後,急檢血糖和酮體,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會診後,我每天和護理人員密切配合,加班加點治療病人,直到病人的各項指標日趨平穩。
正當我為病人的好轉而欣喜之時,患者的家屬竟然提出非議。原來,患者雖然年近40,卻一直未婚,與父親一起生活。女兒精神病發作時又喊又叫,根本離不開人,加之患有糖尿病,父親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女兒身上。患者的兩個哥哥條件很差,需要父親的接濟,而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將大部分的錢都花在給女兒治病上,令兩個哥哥非常不滿。兒子和兒媳認為父親老了需要自己養,但父親卻把錢花在妹妹身上,一直耿耿於懷。此次患者發病,本來是打算讓其死在醫院的,只是怕外界的輿論沒敢告訴醫生。沒想到碰到一個認真負責的醫生,把患者搶救過來了,引起了兩個哥哥的強烈憤怒。患者血管條件不好,輸液困難,父親又迫於兒子的壓力,因此要求停止治療。患者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轉,加之醫生的責任感,我無論如何不願放棄一條生命。面對自己的堅持,患者的父親大發雷霆:“我女兒的死與你無關,我們家還要過日子呢!!”震驚、委屈、氣憤、無奈讓我頓時陷入了沉默。
要出院了,十幾天來一直無語的患者好像意識到生命即將終結,一直在叫著、喊著,拼命地與父親抗爭著,不讓父親給自己穿衣服。父親流著淚,痛苦地大吼:“穿!”女兒驚恐又含糊不清地說著:“不!”穿上脫下在不停地進行著,好像生命就在撕扯之間來回遊蕩,生與死在這一穿一脫之間輪迴。
站在病室的窗外,看著屋裡發生的一切,同事拉了我一下,我依然固執地站在那裡表達無聲的抗議。漸漸地,絕望又虛弱的女兒和悲壯的父親在我的視線中變成了無聲的慢鏡頭,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望著遠去的父女,突然覺得語言是如此的蒼白,此時,一聲“再見”都是多餘的,永遠也不可能再見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從此化為烏有,卻無力挽回,我悲痛難忍。
一週後,在門診大廳遇到她的父親,他告訴我她已經走了。我轉過身,聽到老人低沉的一句:“李醫生,謝謝你!”我的心陡然疼了一下,閉上眼睛,停了幾秒鐘,嘆了一口氣,沒有回頭,快步上樓。患者正在病房裡等我!
她不該這樣離去
1986年,我被分配在某縣級醫院婦產科,當時的我做住院醫生已經兩年多了。那天夜裡,我正值夜班,凌晨3點,外科大夫來婦產科敲門,請求會診,他說:“我們科剛剛抬來了一位40多歲的女病人,正處於休克狀態,我為她做了腹部穿刺,抽出了10毫升左右的不凝血,考慮是不是宮外孕破裂,內出血。”
我帶上了婦科檢查器械,隨外科大夫直奔外科樓。只見病人躺在檢查床上,地上放著用門板做成的簡易擔架,五六個男人站在病人的身邊,還有兩個人正在走廊裡抽菸。我詢問:“誰是病人的丈夫?”其中有一個人說:“我是她哥哥,她還沒有結婚呢。”我向那女人詢問病史,她說她今天下午突然出現腹痛,曾昏死過一次,我問她是否有過外傷,跌倒,或被人碰過、打過,她搖頭。問其與妊娠相關內容,則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說自己沒結婚。這時,有一個男人把我偷偷叫出門外,他說:“這女人有一個相好的,但是他們並沒有結婚。”
回屋內,我說:“我還是考慮你為宮外孕,內出血,我給你做做檢查吧,明確診斷,好立即做手術。”那女人無奈,又不作聲。
這時,她哥哥反應強烈:“我妹妹沒結婚,你說她宮外孕,為她做了手術,將來傳出去,讓她怎麼做人?我們不同意為她做手術,我們不治了,回家用偏方治療。”我大聲喊起來:“你們要走了,這病人是會死的!”她哥哥說:“死不死人不用你管,我們跟她丟不起這人,我們不治了。”
看著危重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