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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聽“山本少佐問話的有”,便覺得東洋人頗為客氣,對手的地位也還算跟自己旗鼓相當,顧全面子的精神頭兒又來了,他邊隨日本兵磕磕絆絆地往北趟房走,邊摸摸索索地把補服的紐襻兒扣上了。一進東屋,他見日本大官並沒擺公案,可半屋子的東洋兵全拎著槍,一個個橫眉努目,比自己升堂時喊堂威的衙役還兇,便覺得身子矮了半截兒,低下頭幾往前挪步——這才發現地上有成灘成灘的血,不由得驚駭起來:這可比我審案用刑還兇……在離山本還有六七步時,洪濤停下腳抱拳施禮,忐忐忑忑地說:“少佐大人,卑職……建安知縣洪濤,久聞大名,有禮了。”
山本次見他胖臉煞白,聽他聲兒有些發顫,舉動言辭已經甘拜下風,便決定逼他儘快認罪,就板著臉冷森森地說:“你身為一縣之長,放縱捕頭包庇俄諜,違揹你們朝廷‘局外中立’之約,干擾大日本皇軍正當軍事行動,實乃罪在不赦!”
洪濤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察顏觀色、聽話辨音的功夫,練得頗為老到。他見這位少佐大人,表情雖然冷漠,卻非深惡痛絕、亳不留情;說出的話雖是譴責怪罪,但“放縱”一詞卻分明給留出了後路:過只失察,或者說是對下屬管轄不力。他覺得壓在心頭上的石頭輕了不少,便按山本的調門兒往下哼呀說:“下官深居衙內,對外來商人系俄夷間諜之事懵然無知,確有失察之過;捕頭穆克圖為人狷急,行事乖張,常常不聽節制……少佐大人如網開一面,下官不勝感激……”
山本粗郎聽他已經就範認錯,但還有些掩掩遮遮:網開一面之請,意在討饒,卻說在數落穆克圖之後,故意含混其辭,還想保全縣太爺的體面。他決定再施加些壓力,逼他按自己需要寫出認罪文字,以利實現自己計謀……於是他先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鐵板鋼釘似地說:“你的捕頭袒護俄國間諜,由我按軍法懲治。你犯有縱容重罪,理當連坐,不可輕饒——若能老老實實寫出伏辯,本少佐或可網開一面,饒你性命;膽敢推卸罪責,違揹我的命令,便同你的捕頭一齊砍頭!”
洪濤屁滾尿流了,覺得自己像一個山窮水盡的小寡婦,為了活命沒法子再顧惜名聲,只有把房門留出縫兒空出熱炕頭兒,或許還有柳暗花明的盼頭兒……
他卑躬屈膝地說:“下官明白……知過必改。”
山本次郎微微一笑,叫人去賬房取來筆墨紙張,讓洪濤蹲在炕沿前寫伏辯——承認有罪、保證改過的文書。
洪濤雖然不是兩榜進士出身,倒是個貨真價實的舉人,筆頭子上著實有些功力。他寫下“伏辯”這個題目後,便洋洋灑灑寫起了正文:
光緒三十年春,俄夷間諜一十八名,喬妝商賈竄入建安縣境,刺探大日本國軍隊調動情報。
縣衙捕頭穆克圖,置朝廷“局外中立”明諭於不顧,貪小利私助俄諜,背大義暗通訊息,為日軍
山本少佐部當場拿獲。其所行所言,實有損於清、日與國之誼也。建安縣知縣洪濤,自咎御下失
嚴,愧對朝廷之重用,更慮失察不明之過,累及日軍安全,故親赴日軍駐地,面晤山本少佐,詳
加剖釋之。而山本少佐賢明豁達,顧全大局,善置本末。由是,疑雲頓散,禍端盡泯;而豔陽麗
麗,和風煦煦矣! 故記此節要,以志山本少佐部與建安縣衙間毫無芥蒂,更堅共同維繫與國信義
之誠焉……
洪滔像一個答卷的學生,邊答邊窺視先生的神態。他發現山本次郎那張臉,自微笑後沒再湧上烏雲,彷彿還有些嘉許之色。他便生了僥倖之心:這“伏辯”題目實在不雅,一旦為上司或下屬知曉,便會招來“身為朝廷命官,居然悔過乞憐於洋夷,實乃無恥之尤”這一類辱罵,名聲便從此掃地,官運更由此斷送,甚至永無翻身之日……他掂量一番,便將題目改為《建安縣衙關於俄諜刺探日軍情報事之節略》,雙手捧起,呈送給山本少佐,媚笑著說:“請少佐大人垂憐斧正。”
山本次郎大主考當堂閱卷,覺得洪濤這個學生,雖然在考題上偷樑換柱,把悔過書寫成了記敘文,但敘事有頭有尾,語氣上模稜分明,沒耍小聰明用騎牆兩可的話進行搪塞,便大度地原諒了他為了*擅自改題的過錯,只在原文“和風煦煦矣”後面,加上了一段話兒:“……穆克圖乖戾桀驁,不知自省,竟於暫羈之所潛出,教唆俄諜逃脫,為日方哨兵發覺,當場擊斃。俄諜竊取日方大量情報,自當由日方帶走處置;其所用以偽妝叫賣之物,盡為百姓日常生活用品,業已散給貧苦之邊民矣。”
洪濤見山本少佐如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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