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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雖然你貴為天子,你還是不瞭解命運的淒涼。更何況你根本就不想明白這些,一杯鴆酒飲下,你任用蔡京,朱勔,縱容童貫,橫徵暴斂,大興土木。
壓抑的民心,沸騰;貪婪的強虜,壓境。你都可以不管,萬千江山再美也美不過你瘦金字鐵畫銀鉤的一撇。
陛下,跳完這支舞。金兵就攻破我們的皇城了。
我只能這樣做。那句逆耳的忠言,說出口,我們的家國已經覆亡了。
皇室宗族、王公妃子,一萬四千餘人被金人擄去。人們都恐懼到了極點,甚至連哭泣都忘記了。那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寒風凜冽,積雪盈尺,上百里之內荒無人煙。你是那麼害怕,瑟瑟發抖。九年來,你百般屈辱受盡,五國城內,青衣陪酒,低眉乞憐,只為活下去,你接受了他們為侮辱你而降封你的名號“昏德公”。
只要你願意活下去,我都願意陪著你。哪怕他們蹂躪我,汙辱我,讓我跳舞我就跳,讓我唱歌我就唱。我只願你活下去,就算是這樣屈辱地活著。
你還是忍不住流了淚,儘管你不想讓別人看見你如此的軟弱。
他們終於笑夠了,放我回到你的身邊。我努力地向你笑笑,我用我的眼神再次問你:陛下,死,是那麼容易。你何必非要選擇這麼艱難地活下去呢?
你躲著我的眼睛,不再看我。你這麼寂寂默默地睡著了。
也許你又夢到了汴京,你甜甜地笑著。這片刻的歡樂足以安慰你的羸弱的生命。
天空陰沉,又要下雪了,笛聲傳來,雪花飄落。那個金兵又吹起了嗚咽悲涼的羌笛。
驚醒後,你悵悵地望著窗外,喃喃地說:這曲是《梅花落》。
是的,是梅花落。這次我忍不住落淚了,我的確不恨你,你就是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位害了你。我小聲說,填首詞吧?
忍聽羌笛,吹徹梅花(2)
填什麼呢?說著,你緩緩唸了出來:
玉京曾憶舊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你寫的詞真好。字字句句,皆是血淚。你讓我為你唱歌,就唱這曲《眼兒媚》。
我就唱,聲音婉轉,就像當初在你的瓊林玉殿歌唱一樣。我的心裡充滿了對你的愛戀和痛惜。我的歌聲引來了金人的軍官,他們把我帶走了。要我為他們歌唱,他們猖狂淫褻的笑聲裡,你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屈服。
你痛苦的眼神,也說明不了什麼。苟且地活著的人是多數的。
這樣的日子不會有盡頭,這是你選擇的。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花蕊夫人所做的,我也會做,只是無法選擇自己應該用什麼方式活下去。
“為了讓你活下去,我會聽他們的,為他們唱。”我淡然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隨他們離去了。
一個被人覺得可憐,自己又需要人可憐的帝王,根本都沒意義存在。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上車的時候回過頭去,看到漫天揚起的雪花,很美。
一天,一天,一天的過往,冬天就這麼熬過去了。已經是初春了,最後一次被金人帶走,院子裡的一株杏花開得正好。爛漫,乾淨,芬芳……
我已經無力再活下去。決定死的當天,很晚很晚我才回來。已經是深夜。你當然還沒有睡,搖曳的燭火明滅,案几上有一張素箋,有你精美的字跡,哦,是一闋新詞: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你這次毫無掩飾地流淚了,睡不著,也不再做夢了。我知道,你也煎熬到了頭。大宋在南方的訊息隱隱約約也傳過來過,怕是沒有希望贖我們回去了。你的小兒子即位了,仍然是大宋的皇帝。杏花開了,燕子來了,而我們卻沒有能力再走進春天。我為你唱完這闋詞吧!
杏花開,杏花敗。國破山河在,我們不過是見證山河破敗的恥辱。不知道南方的春天現在什麼樣子?燕子應該知道的,它一路飛來,應該什麼都見過了,千山萬水,萬水千山。
或許它這是從汴京飛來的吧。或許是。
我們已經離開得太久太久,幾乎已經忘記了那裡的樣子。夢,終於做到了頭!
你的詞寫得多好!我慢慢地閉上雙眼,沉沉地沉了下去。
細雨溼流年(1)
虞美人/蔣 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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