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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鑄年輕時曾寫過一首《問內》。詩中曾經寫過的事情:妻子在大暑天氣裡替他縫補冬衣,他覺得沒有必要,趙氏笑著說:“等天冷了再做就太遲了啊!”
賀鑄家境一直貧寒,一個人在外邊沒日沒夜地忙碌著,所得依然很少,他是愧疚的。妻子賢惠,那種未雨綢繆情義他怎麼能不懂。綿綿情意無不自一針一線中傳遞出來。這一幕足以刻骨銘心,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難受。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夫妻之愛並不一定要轟轟烈烈,點滴之間,足以斷腸。在孤寂的夜裡,外邊雨聲蕭索,他的心必定是冰涼的。
趙氏死後,賀鑄退居吳下,又在寒苦孤寂中度過了二十多年,史書記載退居以後,賀鑄不再像當年一樣任性使狂,變得平和了。也許他已經累了,意冷心灰。《獨醒雜誌》記他曾作一詞,有“當年曾到王陵浦,鼓角悲風,千載遼東,回首人間萬事空。”後來他死於常州北門,門外果然有個名叫王陵浦的地方,時人認為與秦觀死於藤州的事一樣,都是“詞讖”。一說而已,不必認真。倒是這“回首人間萬事空”一句,甚是傷心頹廢,年少時激昂壯烈之氣早已經不存半點了,歲月悠悠流逝,生命慢慢消磨。
在回過頭去,暮色蒼茫,自己還是孤零零地站在世上。原來喧鬧的人生只是一場荒誕的鬧劇,宛如一夢。只是醒來的時候,已是暮年。生命孤獨的意思再一次被重申。死顯得異常的寂靜,寒冷。他死於一個僧舍之中,在宜興清泉與趙氏同穴合葬。豪氣一生的烈士壯心,終於歸於空寂。
我努力地想復原他的樣子,一個豪邁的勇士,一個肝膽的書生,一個才氣橫溢的遊俠兒?
也許是。也許都不是。
在一個遙遠的年代,一個透明的青色世界,一川菸草,滿目遙遠,只有他的一把刀是黑色的,平靜得像是醉了一場花酒,線條粗獷的臉上一道漆染的眉遙遙飛插於鬢際。
這九月的天空只有忠實於孤傲的詩人才懂得欣賞,在一個霏霏小雨的黃昏他守著一朵怒開的菊花,衣衫溼透。在那個滿城飛絮的故鄉,他纏綿吟唱,手指叩擊著刀鞘,如一陣馬蹄不緊不慢地踏秋而去。
這是他一個人的詩意江湖,一個孤獨的遊俠兒,騎著五花馬,路過你長髮飄飄的路口,梅子黃了,天空下著連綿的小雨。你對著一條寂寞的長路微笑,他會騎著馬到來。那是他的歸宿。
忍聽羌笛,吹徹梅花(1)
眼兒媚/趙 佶
玉京曾憶舊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那些往事不堪回首,一段恥辱而絕望的生活,彷彿是一場噩夢,無法醒來。1127年冬天,大宋的兩代皇帝都被囚禁在松花江頭的五國城裡。他們父子二人在雪地上凍得瑟瑟發抖,我赤著腳在雪地裡為金人跳舞。他們不敢看我,是的,抑或是不忍。那些粗暴的強者陶醉在侮辱弱者的快樂中。這也沒什麼,弱肉強食的道理我懂。
陛下,只要是你願意活著,我就陪你活下去。我這樣對他說。
他流著淚,說對不起我。
我搖搖頭。不,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到底還是不知道,他對不起的是大宋的萬萬臣民。
陛下,這是我看到的。我是對徽宗皇帝說過,我的確不恨他。
他,本來是個風雅的王孫浪子,和南唐後主李煜一樣都是生活在玻璃瓶中的王子,這勵精圖治的經國事業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幹得了的。
還是章惇的眼毒,早就看透了他“輕佻不可以君天下”,可是皇太后堅持。少年任性的王子轉身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實,在他天真的心裡,根本就沒天下,他愛的是筆墨淋漓,之後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他要的是快意自在,他要的是精美絕倫。
那時候我只是他宮殿裡的一名舞姬。一曲曼舞落幕,贏得他破顏歡笑。賜我伴駕,賜我綾羅,雨露恩寵。他問我,你高興麼?我垂頭無語,其實,我想說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要你能遠離奸佞,斧正朝綱。只是我無法把這些話說出口。陛下,你看我的眼睛,可有妖媚爭寵的念頭。
你開始慢慢寵愛我,愛我,你說,你這麼美,這麼好,我怎能不愛你!
我甜甜地笑著。只是你讀不懂我這笑容裡的寂寞和蒼涼,帝王的愛情從來都是一杯美麗的鴆酒,馥郁,誘惑,一口飲下,也就走到了命運的盡頭。
陛下,你可見到哪位恣情的皇帝有了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