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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殘破的耳朵和一隻完好的眼睛,被路過村莊的富商高價買去了。村民把錢給雕刻者,說,這是你的。雕刻者沒要,也沒說什麼。只是,當他砸第二個石頭女人的時候,幾乎將她弄成了粉沫,讓趕來的商人和藝術家們痛心得大呼小叫、搓腳捻手。漸漸,他們都不來了,因為來了,最終也只能看過一堆碎石,和幾縷粉沫鬼魅一般向野外飄去、消失。也許,在雕刻者看來,不好的東西也不能留給別人,或者更冷酷一點說,即使在他看來不好的東西,他也決不讓別人染指。
雕刻者只雕刻女人,雕成又不斷毀壞。人們只看見他毀壞時的毫不痛心,全沒看見他眼裡更加幽深的絕望和焦灼。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要用四五年才能雕刻成一個女人。以前雕刻的女人,似乎都是同一個女人。現在雕刻的女人,卻呈現出太多的面目,而且非常不清晰,除了人體隆起的*,很難看出他雕刻出的是女人。但世人還是難以擺脫好奇和誘惑,又有商人和藝術家們陸續而來,但他們大多數人徹底失望了,雕刻者雕刻的女人實在是太醜了。有一個金髮的男人來拜訪過他,在歸途中自殺了。金髮男人在遺書中寫道:“他雕刻的女人,很像你,寶貝,可她最終會被他毀壞,像你一樣消失在蒼茫的海上,他恨他的石頭女人,我恨你!”一個紅衣女人也來探望過雕刻者,她請求他跟她一起離開,去過幸福的生活。她說得情真意切,但他只顧揮舞迷一般的雙手,專心雕刻他的石頭女人。最後,女人說,你想雕刻一個滿足你心意的女人嗎?你也知道,這不可能!你也跟我說過,這不可能!混蛋!說完就走了。雕刻者微微一笑,慘笑。
雕刻者又雕刻了幾十年,當他雕刻完最後一塊石頭,已經五十歲了。最後雕刻的一個女人,依然面目全非,甚至連突出的*也沒有了,但村民們說,他雕刻的依然是一個女人,理由是什麼他們也說不清楚,只是憑感覺。村裡的男人們私下承認,他這最後一塊石頭雕成的女人啊,真是懸乎,表面上沒什麼女人的稜角,可恍然間,竟有風情種種,引得他們躁動不安。雕刻者也似乎滿意了,不再毀壞,靜靜地坐在女人旁邊,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凝視著女人,冷酷的眼裡,有絲絲柔情湧動。村裡的男人們說,這下石頭女人有救了。女人們發現自己的男人變得更加魂不守舍,就想,雕成女人的那塊石頭一定是妖石,砸了好!她們果然如願以償。第十天深夜,隨著一聲聲可怕的、冰冷的巨響,村民們似乎聽到了石頭女人慘叫的聲音,很可怕,地獄裡滲透出來一般。他們彷彿看到了石頭女人求饒的淚水和殷紅的鮮血,只是沒人敢開門看,任憑那可怕的叫聲,一聲接一聲,敲打著陰森的黑夜。第十一天清晨,他們又看到了一堆碎石頭和被廢棄的大錘。雕刻者不見了。
村裡平靜了,雕刻者也似乎成了傳說。九年過去了,地裡冒出一般,雕刻者又來了,一如既往的冷酷憂鬱,只是老了許多。他揹負一長形石頭,掙扎著走近他離別多年的屋子,可怕的,暗紅色的屋子。當他把背上的石頭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哇!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射而出。但他一刻也不停息,從懷裡抽出一把煞白的刻刀,往自己身上亂插一刀,然後用喝了血的刀雕刻起那塊石頭來。村民們說,這真是可怕,他瘋了!離他遠點兒!也有人說,他沒瘋,他只是不怕痛,他是高人。
接下來的幾天,不分日夜,雕刻者繼續飲血雕刻。有時,他痛得昏死過去。有個好心的老太婆看不下去了,每次都把他救醒,給他水喝,給他東西吃。第九天,當他被救醒,他開口說了村民們聽到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這一天終於來了。有深藍的火焰在他深陷的眼窩裡跳動,大海深處騰起的火焰。他開始往他的屋裡推移那個依然不成型的石頭女人。他本來是要把女人抱進去的,從他偶而閃現柔情和內疚的眼裡可以看出,他不忍心這樣推動他心愛的女人,但他實在太虛弱了,只能推。有村民想上前幫忙,被他用嚴厲的眼神止住了。他實在是太害怕有人碰他的石頭女人一下。所以,他幾乎是用他瘦弱的身體緊貼著石頭將他的石頭女人推進小屋的。這樣的努力太可怕了,地上留下了觸目心驚的血跡,在太陽的照耀下,怪異地蒸發著,遠遠地,有人嗅出一股濃烈的女人體香。老太婆哭著告訴村民,你們看見沒有,我是看見了,那石頭女人是活了,有血管呢,看得清清楚楚,流著血呢,唉!可怕啊……
雕刻者慢慢地轉過身來,默默地注視了村民們一眼。他的眼睛太可怕了,雖然離得很遠,村民們還是感覺一股冷氣從背心處升起,把刺眼的陽光碰得粉碎。在他們不由自主低下頭去的時候,聽得吱呀一聲怪叫,往曠野奔去,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