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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社會層面的揭發控訴不同,韓少功對人們心理深層結構的探索挖掘,採用了巫楚文化中常見的象徵方式,而與那些隱藏在人們內心的陰暗情結和詭秘地帶相應的意象,不可能是明媚優雅、光輝燦爛的事物。
這種對人性黑暗的敏感來自作家的責任感,更來自生活中的觀察。直到這本評傳寫作之日止,韓少功的文學仍然保持著這種敏感乃至愛好,他總能在高亢的言行背後發現卑下的動機。作者曾經就此問題請教他,為什麼不寫一些正面的、心理健康、形象美好乃至偉岸的人物?過多過狠的批判揭發,對一個民族的自尊和自信也是有損害的,改下除藥為進補藥也可以達到康復的目的。韓稱自己也曾經考慮要這麼做,他也深知褒揚和激勵的意義不下於批判和指責,然而,不知為什麼,這種正面的人物寫出來就讓人覺得虛假,缺少文學所必需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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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韓少功對文壇的前景作了這樣的預測:“傷痕文學的時期已經遠遠過去了,比題材,比膽量,比觀念,比技巧的熱鬧也已經過去或將要過去了,衝鋒陷陣和花拳繡腿已經不足為文壇輸血了。國內這十年,匆匆補了人家幾個世紀的課,現在正面臨著一個疲勞期和成熟期。大部分作者將滯留徘徊,有更多的作者會轉向通俗文學和紀實文學,有少數作者可能堅持建築自己的哲學世界和藝術世界,成為審美文學的大手筆。”這個判斷基本上是準確的。
內學涵養:走出精神的暗區(1)
文學批評界非常及時地給《爸爸爸》和《女女女》太多的溢美之詞,但真正明白其中悲涼的人並不太多。韓少功沒有被它們的成功連根拔起,他感到了距離拉開之後的一種寂靜和漠然。1986年北京召開了盛大的青年創作大會,參加這次大會是青年作家們引為傲豪的事情。作為湖南省代表團領隊的韓少功以女兒腿傷為理由繞開了,守在家裡讀佛經。他在喧囂中體會到了寂寥。文學的扁舟載不起沉重的社會使命,毛筆也改寫不了歷史的必然,它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神聖了。一個問題懸掛在他面前:除了能給創作者沽釣一些名譽和掌聲和職稱之外,寫作又能帶來什麼?年內,精裝本的中短篇小說集《誘惑》出版,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請名家作序,而是請妻子梁預立寫了一個跋,回顧他們一同走過的艱難的歷程和曾經有過的溫馨的念想。
也是在這一年,韓少功的悲觀懷疑復加到了近乎絕望的程度,他把懷疑當成了一種信仰——這可能是一個樂觀信仰者的當然結局。曾經一度,他相信一個完美理想社會形態存在於時間的前頭,並會透過他和他的同類的共同努力如期降臨。於是把現實的困苦和艱難放在自己的肩上,成了英雄應有的披掛。現在完善的可能在縹緲中無期地遷延,現實的乖謬反倒顯得神聖不可侵犯,肩上的困苦艱難驟然變得既沉重又荒謬。這一代人少年時期接受的為解放全人類獻身的教育,和油燈下閱讀馬克思著作時發下的誓願,以及與此相伴的對未來社會和人性的想象與期待,都變得越來越縹緲,讓他有了一種幻滅感。透過對民族無意識暗區的探視,他發現,社會完善的可能性是與人性的狀況密切聯絡在一起的,而人性的遷移比江山的改變要艱難得多。儘管如此,他還是不願因此收回自己的情懷,放棄那個紅色少年的夢想和承諾。
不勝重負的心靈總要找到解脫和超越,韓少功一次次把眼睛交給天空、流星和黑夜的暗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蒼老的聲音在召喚他的名字。他開始讀莊子的書,老子的書,陶淵明的書,佛陀的書。這些直指人心又交還天地的智慧,牽引著他走向人性更為深沉的內裡,並一次次曝光顯影,使他得以層層看破。在他的心智中,相對主義的東西越來越多,絕對主義的東西越來越少;否定的東西越來越多,肯定的東西越來越少。在懷疑和否定中,他無窮地後退直到後腳踩空。
對佛的興趣是由一個朱姓鄰居引入的。這個貧困潦倒的老知青在做完一天的苦活後,就在昏昏燈影下研讀佛經並且寫詩。這時,他那有點錢的哥哥就在賭博和玩女人。據韓少功回憶,這個固執不容說服的人詩寫得非常棒,感覺和意象尤為奇鮮突兀,但極少發表,似乎就發表過一首。後來,可能由於對自己要求太苛刻,把自己的心思逼入了死衚衕,反而就難產,寫不出來了,而且把自己折磨得相當苦楚。但是,謝謝他的介紹和真誠的交流,韓少功由此走入一個更為深廣通邃的思維空間,獲得審度自我和人生的新視野。
和同時代的許多青年人一樣,韓少功對於自己民族的文化家底原來沒有多少了解,而且在沒有基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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