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2/4 頁)
的提高和商業經濟的鼎盛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它在隔離人與自然的親密關係和消磨人的天性方面的不良表現,也給人類帶來了困擾和病患。集中營似的勞動,使人成為龐大機器的一個部件,服從於強大的外力。在遠離工業化和商業中心的偏僻的山間去種植作物的古老經驗,讓韓少功發現工業文明擯棄的美好生活意涵。
青年時期下放鄉村的艱苦歲月,沒有讓韓少功厭惡體力勞動,相反,對於在青山綠水間揮汗如雨的豪情壯舉心存懷念。他說:“坦白地說:我看不起不勞動的人,那些在工地上剛乾上三分鐘就鼻斜嘴歪屎尿橫流的小白臉。我對白領和金領不存偏見,對天才的大腦更是滿心崇拜,但一個脫離了體力勞動的人,會不會有一種被連根拔起沒著沒落的心慌?會不會在物產供養鏈條的最末端一不小心就枯萎?會不會成為生命實踐的局外人和遊離者?”(《開荒第一天》)他認為融入山水、親近土地和五穀的勞動生活,是一種最接近本源的生活,一種最自由衛生的生活。農業勞動不僅像體育運動那樣能夠鍛鍊人的筋骨,使血管裡的血液如山澗的溪流保持清純潔淨,還可以讓人親近造物主,成為他的好幫手,享受創造生命的快樂,獲得一種甘醇的欣慰。把勞動做得像藝術的農人是真正的行為藝術家,是勞動審美意義的最好詮釋者。在不同的著作裡,韓少功都曾讚美過他們。《馬橋詞典》“三毛”詞條裡,有一個叫志煌的人,農活幹得十分漂亮,他“鞭子從不著牛身,一天犁田下來,身上也可以乾乾淨淨,泥巴點子都沒有一個,不像是從田裡上來的,倒像是衣冠楚楚走親戚回來。他犁過的田,翻卷的黑泥就如一頁頁的書,光滑發亮,細膩柔潤,均勻整齊,溫氣蒸騰,給人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收放自如形神兼備的感覺,不忍觸動不忍破壞的感覺。如果細看,可發現他的犁路幾乎沒有任何敗筆,無論水田的形狀如何不規則,讓犁者有佈局犁路的為難,他仍然走得既不跳埂,也極少犁路的交叉或重複,簡直是一位丹青高手惜墨如金,絕不留下贅墨。有一次我看見他犁到最後一圈了,前面仍有一個小小的死角,眼看只能遺憾地捨棄。我沒料到他突然柳鞭爆甩,大喝一聲,手抄犁把偏斜一抖,死角眨眼之間居然乖乖地也翻了過來。……我只能相信,他已經具備了一種神力,一種無形的氣勢透過他的手掌灌注整個鐵犁,從雪亮的犁尖向前迸發,在深深的泥土裡躍躍勃動和擴散”。志煌可以說是一個勞動大師,一個以田園為紙、犁耙為筆的翰墨高手,他的藝術已經進入大化之境。在鄉間,身懷絕活的人並不少見,於外人看來又髒又累的辛苦勞作,在他們那裡成為美妙的舞蹈,流動著音樂的氣韻。而能把勞動描繪得如此優美的文字,在文學作品中也不多見。 txt小說上傳分享
遺棄在塵土裡的硬幣(3)
韓少功在《山南水北》中所做的事情,往小裡說可以無限小,小至忽略不計;往大里說也可以無窮大,大至上綱上線。不論大小,都是一個作家對他所處時代的一種回應。
我們生活在一個價值匱乏的時代,過度解構的結果是我們面對無邊無際、無著無落的空虛;過度祛魅的結果也使這個世界變得無比荒涼,成為一望無盡的塔克拉瑪干。精神的殿堂於是空空蕩蕩,只留下幾聲滑稽的浪笑;價值的銀行則早已透支,僅剩下一些通脹的紙鈔。我們需要像一隻飢渴的駱駝越過沙漠尋找水源那樣去尋找生存的意義。然而,就在我們四處尋找的過程中,我們已經丟棄了許多身上原有的無價之物。如今,在人生活的精神領域,充塞著五花八門不能通兌的偽幣,不時還有人出來裝神弄鬼,呼風喚雨,人們的內心中了邪似的時而狂熱時而迷茫,他們太容易接受暗示。所有這一切,都是從我們掐斷自己心靈與自然最原始的水|乳關係開始的。在喪失了在天地懷抱中棲息的詩意之後,我們只能在一些空洞和枯竭的概念中尋找慰藉了,但被意識構造出來的悖謬的邏輯概念,反而給心靈戴套上新的枷鎖。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技術領域最需要的製造,在價值領域恰恰是最忌諱的。現在,也許是還原和迴歸的時候。已經走得太遠太遠的我們,看來還得原路返回自己的家鄉,跪在母親的膝下,結束背井離鄉的“盲流”日子。
作為一種精神的職業,文學主要不是生產貨物,而是提供週轉各種沉重貨物的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韓少功的《山南水北》給已經透支的賬戶存入了幾枚硬幣。它們看起來十分古老,像是一種出土文物。實際的情況也是如此。
當然,《山南水北》的價值發現,還不只是以上列舉的這些。書中還有作者對八景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