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頁)
有一次,在孕婦學校,我看到一個懷著雙胞胎的母親,穿一件大紅毛衣,將肚子頂成了一個燃燒的鍋。她是黑色的短髮,因為出汗,又沒有洗,耷拉在臉頰上一縷一縷的,可她卻滿心焦灼,為了那肚子裡一上一下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頭髮已經成了氈片!我不忍心看下去,索性就轉過了頭,看窗外的枯樹。有的時候,能夠看到那些滿頭黃髮或者紅髮的女子。有的還是大波浪小波浪,不禁替她們擔憂:希望那些化學藥劑沒有傷到她的孩子。
和我見面的這個孕婦倒很乖。把以前上過色的頭髮用髮帶紮起來,可以看到黑黑的新發已經長出了一指。頭髮是洗過的,很蓬鬆。渾身收拾得都很利索——這就好。我長舒一口氣。
後來,我發現,孕婦的眼神是專注的,很聚光。神情是木然的,很痴情。孕婦是一個陷入深度戀愛的人。看自己之外的別人,都是灰塵。對距離自己一米之外的事物,都喪失了興趣。孕婦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像是一群鴨子。一群約會的鴨子。
黃帽子
一頂帽子,黃色的。是那種明亮的黃——皇帝喜歡的顏色。現在,它浸泡在柔軟的絨線上,編織成了一頂軟帽,裹在了我的頭上。出門的時候,我給自己戴上了一頂黃帽子。不僅是為了取暖,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它那璀璨的顏色讓我成為一個亮點。當我腳步遲緩地行走在十字路口時,我希望那些司機能很遠就看到我,減慢速度,從我的身旁繞行。
懷孕十三週後突然發現,自己不僅反應變得遲鈍,而且還常常發愣。目光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僵直地呆在那裡,像一個哲學家。後來,丁丁出生後,我常常會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難道,表情也會遺傳?或者,他也在思考?其實,我的大腦裡一片漆黑。是像深夜廣場那樣的空曠漆黑。我無法自控自己的遲鈍。我深深地陷落進一種擔憂中:害怕自己有哪一點小小的疏忽,會波及到肚子裡的孩子。
那一天逛商店,突然看到貨架上有一頂黃帽子,馬上想購買。不為別的,單為它那耀眼的顏色。這樣的明黃,確實有種格外的純粹。這種逼人的色調最終被皇帝選中,不是沒有道理。而走下神壇的明黃色,如今流落到民間一頂普通的帽子上,效果很是迷人。我試著戴上了它,鏡中之人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長高了許多。
看了很多書,都寫到孕婦對顏色極其敏感。一般的孕婦都喜歡柔和的粉紅或者天藍,討厭濃黑或者血紅,而我卻獨獨對這明亮的黃色有心動的感覺。
黃色——從皇帝的寶座上流落坊間後,竟然有了另一種含義——超出顏色的含義——特指一種不道德。這種轉變是巨大的,是皇帝老兒做夢都沒有想到的。道德的黃,或者不道德的黃,其實都是黃。我喜歡陽光。喜歡黃色。看到這頂毛絨絨的帽子,我更加喜歡!如果沒有人為的道德介入,這種顏色多麼溫暖。這是從陽光中剝離出來的溫暖顏色,是吉祥的金子的顏色,是戈壁晚霞輝煌的顏色。
記得一次和一群朋友去吃大盤雞,回來時車駛在高速公路上,路旁是一群風力發電站。那時,正是夕陽西下,道路上的車輛都停了下來,大家都來看這難得一見的戈壁、夕陽、大風車。我們身旁停下來一輛豪華大巴。一群個子矮小的南方人紛紛手持攝像機,對準晚霞狂拍;另一輛吉普車上下來了一群年輕人,又是打燈又是撐支架,原來是要拍情侶照。鏡頭中是一對維吾爾青年,青春迫人,睫毛翻飛,天生一對。加上那遼闊的戈壁晚霞,高聳的白色風車,簡直就是一副油畫!而我也被那晚霞的金邊所吸引,久久不願將目光收回。
夕陽在雲層中將最後的輝煌要收攏回去,紅黃的光線將濃黑的雲團邊際燒成明亮的金黃。這種金黃是含了飽滿質地的那種沉甸甸的黃。有種火焰燃燒到最後時不管不顧的味道。而開闊的戈壁像一個沉睡下去的大鍋,我們只是一些沙礫,被風吹著,到處跑。那輝煌的金邊只停留了很短很短的時間,幾乎就幾分鐘,很快,金色消退而去。呼啦一聲,夜幕就拉了下來,天空變成了深深的藍黑色。
年輕的時候,發狂地喜歡黑色。感覺只有一身黑,才能技壓群芳。而現在,突然喜歡起大紅大紫大黃。有人說:你老了!老了嗎?我對著鏡子看自己: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自己。老,幾乎是一夜之間完成的。現在,我已經要安心地接受“老”這個現實。
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多麼排斥“生孩子”!想到好端端的生活中,要憑添一張吃飯的嘴,一個花錢的小機器,憑什麼啊!啊——憑什麼!那時候,我是這樣想的。她們都說,那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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