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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她在屋裡東摸西摸的聲音,嘴裡還唸唸有詞,然後她再次開啟了門,這次門開得更大些。她將兩個裝水的瓶子推給他,看到契楠動作慢了,還把瓶子晃了晃。
契楠看著這些瓶子。瓶子沒有把手。那是裝飲料的瓶子,兩公升裝的那種。過去幾個星期他都一直請她換成有把手的瓶子,這樣才好跟自己的容器綁在一塊。他甚至提議把自己備用的兩個瓶子拿來給她。但她固執己見。
“這樣子才夠裝我要的水。要換成別的瓶子,就不夠我用了。”
“別的瓶子更大呀!”他把瓶子遞還給她,但她沒有接。
“你又不是活量杯。”她邊說邊把門關上。
契楠站在門廊,聽著關門的聲音在樓梯間迴響。他想著要把她的瓶子留在她家門外,想著要放棄她。當然幾天沒水喝還不至於會要了她的命,不過這樣可以給她一個教訓。這是個令人愉快卻毫無意義的想法。不管他再怎麼後悔,她說的沒錯,那是他給的承諾。他看著手上的塑膠瓶,甩了甩頭,推開公寓的大門,走上了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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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德拉崗(1)
無法證明到底哪個謊言才能算是真相。現在,在這一切發生過後,德拉崗知道那個他所記得的薩拉熱窩——那個陪著他成長、曾經讓他引為驕傲的快樂城市——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就算他環顧四周,他也看不出原先的模樣,或是原先可能的樣子。這裡看來愈來愈像是隻有山丘上帶著槍炮炸彈的人,此外別無他物。這樣說似乎也不算對,不過你就只有這兩種謊言可以選。
這是德拉崗所記得的薩拉熱窩。陡峭的山脈斜落向山谷,米麗亞茨卡河橫貫山谷間的平地,將城市劃分成長長長的兩扇,在河的左岸,南方的山丘一直延伸到翠碧維奇峰,那是一九八四年冬季奧運舉辦高山賽事的地點。如果你往西走,你會經過以下這些地區:施塔瑞格雷德、格拉巴察、諾維格雷德、穆澤米洛、多布林佳,最後會來到伊利扎,在那裡有座公園,裡面到處是樹,還有小溪與池塘,公園裡的天鵝都住在像是狗屋的地方。你也會經過藝術學院、斯堪德瑞雅貿易中心、格拉巴察足球場、帕瑪點心坊、奧士陸波典智報社的辦公室、機場,還有巴特彌爾新生地——那裡是五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人類所居住的地方。
接下來你若是往北走,越過河,循著你來的方向回去,順著右岸往東行,你會經過哈理洛維奇、新城、馬林德佛、柯斯佛、布傑拉維與巴許洽煦亞這些地方。你可以搭著在主街上行駛的街車,一路來到舊城區,從這裡開始的環狀路線會沿著河的西邊,經過國會大廈、薩拉熱窩坎頓大樓、郵局、戲院、大學,然後來到現在作為圖書館的舊市政廳,轉個圈,往回走經過馬凱爾市場與維理奇公園,一直到與主線會合。你可以從這裡往北行,來到柯斯佛體育場,那裡是奧運會開、閉幕典禮舉辦的地方,或者你也可以到醫院去,穿過馬路就到了。
薩拉熱窩是個很適合散步的城市。你絕對不會在這裡迷路。你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要下坡走到河邊,一到那裡,你自然就明白。你若覺得累了,找家咖啡館坐下來喝杯咖啡,肚子餓了,就找家小餐館吃個肉派。人們快樂,生活美好。這一切,起碼是德拉崗所能記得的。他在想,說不定這都是他虛構的幻想。如今就他所知,你無法從城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整個格拉巴察都被山丘上的那些人所控制,只是踏進那裡,就算是自殺。伊利扎、多布林佳這些地區也一樣,雖然還未淪陷,卻也經常被隔離開來,而且就像大多數的地方一樣極端危險。斯堪德瑞雅貿易中心現在是冒著黑煙的廢墟,郵局、國會大廈、坎頓大樓、奧士陸波典智日報,還有圖書館也是。柯斯佛運動場已燒成了平地,裡面的田徑場現在被用來埋葬死者。火車已不再執行。街道滿是殘骸瓦片,十字路口堆著街車車廂與水泥塊,企圖遮蔽山上狙擊手的視線。走出門外就表示你接受遭遇不測的可能。另一方面來說,德拉崗也知道,待在家裡室內也沒有兩樣。
每一天,他記憶中的薩拉熱窩在一點一點地消逝,就像是用手掌捧著的水一樣,當這一切都消失時,他懷疑還有什麼會留下?他不知道,若不能記得過去的生活,忘記了曾住在這美麗城市的日子,往後會是怎樣的情況?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試著靠自己的記憶去對抗在這座城市裡消逝的一切,當他看見某棟大樓時,他會試著去想象那大樓原本的模樣。當他看見過去認識的人時,他試著不去在意他們的外表與行為上的變化。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開始見山是山,直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