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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五日
分部接我們的汽車並未按照預定時間到來,害得我們等了一天。早晨他們用酒菜來招待我們。我按照我的不知節制的性格,喝到欲醉的程度。給戰士們簽字佔了兩小時。戰士們拿出了祖國人民慰問他們的最珍貴的本子。
下午出去和幾個朝鮮小孩玩。又到了一家朝鮮老百姓的屋裡坐了一會兒,因為彼此不懂話,小弟要求他的姐姐們唱歌。楊樺也唱了一支。他的姐姐,害臊不唱,阿媽妮又下了命令,才唱了。汽車到了,指導員和副連長率領著班以上幹部來送。一直送到芳華里橋邊才罷。我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我看著他們,這些可愛的戰士,我很有些自豪感,這是我的戰士呀,這是我的軍隊呀!
穿越過三登,在很高的鐵路橋樑下穿過。這座高的橋樑,也少不了是我將來小說中的一筆。
車在陡坡上停下。山坡上有幾間房子,一進去,裡面又是一排排小房,電燈輝煌。見到了院長、政委。他們正忙著開會,說會議多得要命。我說了一句打趣的話:“現在有條件了,要在五次戰役想開還沒法開呢!”政委不知我是打趣,又說:“是呀,那時是散得簡直沒法開會。”我將來在小說中也要諷刺一下“開會迷”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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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六日
今日早晨一道和幹部們去吃飯。也許是基地醫院講衛生吧,吃菜是每人一盤。在臨去吃飯的時候,醫務院長,頭戴大蒲公英般的狐皮帽,穿著紅牛皮靴,身上很乾淨,而他邊走還邊慨嘆地說:“像志願軍這樣打扮的,恐怕在北京街上很難找。”可見這位醫生出身的人,是如何的看重乾淨。
飯後,政委給我們找了一些材料,還派宣傳幹事李濤來領我們到重傷隊。路上爬了一個並不算大的山,可是因為穿得很笨,走不動。在山頂上歇了很大一會兒。我仔細端詳了一下朝鮮的冬景。我已經兩度朝鮮的冬天,不知將來我能不能寫得更真切。
下了山坡,碰見了頂著物件的朝鮮老婦人,凍得哈哈的。
你就看見散散落落的平頂房子,這是醫院建設的病室。李濤領我們到了一個“朝鮮洞木”(朝語同志)——那些女孩子的住室。有五六個朝鮮女孩一般的高,好像是用米尺量過似的。聽李濤講,這些同志很好,建房時能頂二百斤重的大石頭,真是駭人!據說她們的工作比從中國來的朝鮮族為好,而朝鮮族又勝過漢族的同志。我問這是什麼緣故,李濤告訴我:“是仇恨。”這話是確切的。我相信,仇恨——對敵人的仇恨,使得她們這樣。仇恨,是勇敢與忘我的核心。
到了智陵裡。這裡房舍還較完整。雖有炸彈聲,但日光和煦,雞犬和鳴,朝鮮人在安樂生活,有些後方氣氛。
和教導員魏冠華談了一會兒。晚上去看傷員。我走進了二隊的一個甦醒室。一般臭味和藥的氣味。這洋灰洞有小電燈,床鋪分在兩邊。傷員在上面躺著。有一個頭部負傷的傷員,他在那裡喊:“站在這裡的是誰呀!他們都是什麼人呀?”隊長故意迎合他說話:“不要嚷了,好同志,他們來看你來了!”他又嚷:“有我們班的人沒有?我很想我們班的人呀!”楊樺同志說:“是他。”意思是指我們在楠亭裡見過的那個傷勢很重的傷員,要到祖國給我們買表。聽聲音真的是他。他大聲喊醫生,隊長說:“你找醫生做什麼?”他說:“醫生呀,你們用擔架把我抬出去吧,我不在這裡,我要到前方去!”隊長說:“你在前方服從命令,你在這裡聽我的話嗎?”他溫柔地答應:“聽。”可是呆了一會兒,他又喊:“指導員呀!你交給我什麼任務,我保證給你完成!你們別看我這個樣子,我打仗可有兩下子!”別人又順著他的口氣說:“知道你打仗很好,你不是還立功了嗎?”“立功不立功有什麼,不是為祖國嗎,你們說對不對?”一會兒,他又喊:“把我抬出去吧!把我抬出去吧。”可見他是多麼痛苦啊。那面,又一個傷員接著說:“指導員在哪裡,指導員!指導員,我要向你作一個深刻檢討!……我那天實在是疼昏了,我說了一些糊塗話。我是個共產黨員,我說了一些沒有立場的話,我還說,什麼立場不立場!指導員,請你原諒我吧,我是疼昏了。指導員哪,找我們指導員來,我要作一個深刻的檢討!”他在電燈光下躺著,頭不能動,頭上打著繃帶,他眼眶裡滿滿的兩眶滾動的淚水。我解勸他:“那是你疼昏了,以後改正就是了。”他還是照樣反覆著:“我難受好多天了,我不作檢討,我成了什麼人啦!”我後來告訴他:“你對我作了檢討,也就等於給你們指導員作了檢討。你以後注意就是了。”他這才像小孩子一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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