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3/4 頁)
“你應該知道。”家明說。
“不,我不知道。”我說。
“勖存姿愛你。”
“他?”我笑,“宋先生,你太過分了。”
“如果一個人瀕死時想見的是你,那麼他是愛你的。”宋家明提醒我。
“但為什麼?”我非常懷疑。
“我不知道。人夾人緣,你們有緣分。他今年六十五歲,你才廿一。”他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六十五歲了?”我間。
“你沒看見他那部‘丹姆拉’的車牌CCY65——勖存姿六十五。至少六十五歲,那輛車是他六十五歲那年買的。”
我把面孔轉向另外一面。
“你現在仍是為了他的錢,”宋問。
我不答。我已經夠有錢。要離開他現在可以馬上走。但還有誰會來聽我的傾訴?誰有興趣再讀我長信中瑣碎的事情?他的確已經年老。但是永遠站在我的身後,當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那裡。
年輕人。
他們的應允如水一般在嘴裡流出來。大至婚姻、前途、愛情。小至禮物、信件、電話、約會。說過就忘記,一切都是謊言,謊言疊上謊言,連他們自己的腦袋都天花亂墜起來,像看萬花筒一般,轉完又轉,彩色繽紛的圖案,實則不過是小鏡子裡碎玻璃湊成的圖案——我看得太多、聽得太久、等得太久。一次一次的失望。
我想起我這廿二年的生命——沒有一件真事。
只有勖存姿。
不是為了他的錢。在他這次進醫院之後,不再是為他的錢。在銀行現款已夠唸完劍橋,現在不光是為他的錢,他是世上唯一愛護我的人。
別問我什麼是愛,我不知道,勖存姿這樣子無限的給予,應該是愛的一部分。
宋家明搖搖頭。“你不知道人的本性,人喜歡錶演。你是一個最好的觀眾。你甚至懂得挑選堡壘。他的錢花出去,總不能花得冤枉。”他微笑,“你的鑑賞力滿足他。”
我說:“說不定他會送我一套梵高的畫。不多不少,十來幅,就那樣隨意地掛在圖書室裡。”
“姜小姐,你的胃口很大。”
“劍橋市大蒜漲價,我要負責,我口氣比胃口更大。”我微笑。
我們幾乎是像兄妹般的聊天。漸漸我也覺得不妥當,漸漸我也覺得不安,我們說得太多,見面次數太頻。甚至當我在法庭見習時,他都會忽然出現來看我,坐在那裡,只是為看我。
他不提到聰慧。也不提到聰恕。我故意問:“你那黃金女郎如何?”
“在那梭曬太陽,她一生中最大的難題是(一)曬太陽以便全年有金棕色美麗的面板?抑或(二)不曬太陽,免得紫外光促進雀斑與皺紋早熟。”
喜寶 三 喜寶 三(10)
“別這麼諷刺。”我忍不住說。
“你也知道聰慧。”他問:“你說我有沒有過分?”
“她只是……”我惆悵而嚮往,“不成熟。但她的本性那麼可愛。”
宋家明笑笑,把雙手插在褲袋中。他穿著法蘭絨西裝,同料子褲子,腰頭打摺,用一條捆捆黑色鱷魚皮帶。白色維也納襯衫,灰色絲領帶——溫莎結,加一件手纖的白色絨線背心。
我問:“誰替你選的衣服?”
他奇道:“怎麼忽然問起這種問題來?”
“你穿得實在好。”
“我只穿三個顏色。”他說:“這叫好?”
我笑。“我只穿一個顏色哩。”
“是的,去年夏天,當我每次看見你,我都想:這女孩子只穿白色。”家明說。
“謝謝。”我說:“我不知道你注意我。”
“每個人都注意到你。聰慧實在不應把你帶回來。”
我笑,“像‘咆吼山莊’中的希夫克利夫,狼入羊群?”
宋家明揉揉鼻子,笑道:“我倒不那麼確定誰是羊,誰是狼。誰的額頭上也沒鑿字。”
我問:“聰恕呢?”我總得問一問聰恕。
他沉默一會兒。
“聰恕從頭到尾在療養院裡。”他終於說。
“我不相信。”非常震驚。“已經多久了?”
“七個月。他很好,但是他情願住療養院裡。”家明苦笑,“你或許不知道,他天天寫一封信給你——”
我抬頭。“我一封也沒有收過。”
“沒有人為他寄出。”
“誰讀過那些信?”我問。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