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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呢?瑞士可會好點?”
“一般人都迷信外國的醫生,其實在這裡我們已有最完善的裝置。”
“我們想病人儘快復原。”
“小姐,有很多事是人力有所不逮的,你難道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上帝的手中?”
“你可以這樣說。”
我回到病房,宋家明仍然跪在那裡禱告,聰恕已經醒來,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又看著我。
我還是決定替聰恕轉醫院。宋家明其實什麼忙也幫不了。我取到勖夫人的簽名,把聰恕轉到另一間療養院。護士們仍然一樣的刻薄,醫生們一樣的冷淡,但是至少有點轉變。
我每日規定下午二點去看他。每天一小時。
我大聲對他讀書。我與他說話。但是得不到迴音。
他在扮演一個聾啞的角色。
我天天求他:“聰恕,與我說話,求求你。”
我甚至學著宋家明,在他床邊禱告。日子一天天過去,多日之後,他沒有一點起色,家中帶來營養豐富的食物使他肥胖,他連上浴間都得特別護士照顧,每天的住院費用是七百多元港幣。
兩個月之後,勖存姿說:“聰恕最近如何?”
“老樣子。”我不敢多說。
“我想出一次門。”他說。
“我陪你去。”我不加考慮地說。
“不,你留在香港。”
“為什麼?有哪裡我是去不得的?我在寓所等你也是了。”
“我去看看老添。”他說:“順便結束點業務。”
“一定不准我去?”
“我去幾天就回來。”他溫和的說道:“你怕?”
“打電話給我。”我說。
“我會的。”
“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少搭訕。”我說。
他沒有笑。他只是說:“我難道不正擁有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
就在他走的第二天,聰恕開口講話。
我在讀“咆哮山莊”。
喜寶 五 喜寶 五(13)
他把頭抬起來說:“今天天氣好極了。”
我一驚,低著頭,不敢表示驚異,但是心跳得發狂。
我翻過一頁書,輕輕的讀下去。
他站起來,踱到露臺去。我又怕他發怒,又怕驚動他,一額頭的汗。忽然記起詩篇第二十三篇,喃喃讀:“我雖然經過死蔭的幽谷,也不必害怕……”
聰恕說道:“今天的天氣的確很好。”他的結論。
那日我趕到勖夫人那裡,來不及把“好”訊息告訴她。她聽了,不說話,可是擁抱著我痛哭起來。
“為什麼哭,他不是說話了?”我問。
“沒有用的,然後他就開始發瘋,把他隔離關一個月,鎖住他,他又靜一陣子,沒有用的。”
我如頂頭澆了一桶冷水。
“我不放棄。”我堅決的說。
過一天我讀書的時候,聰恕把我的書搶過,一把撕得粉碎。我默默的看著他。他對我露齒獰笑。對。誰叫我對他疏忽了這麼多年,我活該受他折磨。他撲過來打我,我推開他。他的力氣大得出奇。
他用手出力地扼住我脖子,我用手扳開他無效,喚人鈴就在身邊,但是我沒有按鈴,這樣子也好,讓他扼死了我,我一按鈴他就會被關進隔離室。忽然之間我自暴自棄起來——註定我會這樣死嗎?不見得。
漸漸我的身體輕起來,像飄在空中,視線模糊,失去聽覺,但心頭清醒得很。
終於聰恕胖跌了茶几,發出巨響,護士進來拉開他,扶起我。我什麼也不說,看著聰恕在地上打滾,孔武有力的男護士把他按住,替他穿上白色的外套,把他雙手反剪綁在背後。聰恕掙扎,開口尖叫惡罵,他開始說話,一分鐘說好幾十句。
我靜靜的聽他叫著:“……給我……這些都是我的,你們偷我的東西!偷我的東西!”
護士們把他扯將出去,我蹲下來問他:“聰恕,我是喜寶,你認得我嗎?我是喜寶。”
他瞪大眼睛看牢我,忽然張口吐得我一頭一臉的唾沫。
護士跟我說:“小姐,你回去吧。”
我心力交瘁的回到家中,不知道明天該不該再去看聰恕,我只覺萬念俱灰。
辛普森說:“姜小姐,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我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