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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我與車子居然都沒有撞毀,我在草地上轉了一個圈,大聲叫:“勖先生!勖先生!辛普森太太——”拖長著聲音,掩不住喜悅。
我大力推開前門,奔進屋子,“辛普森太太——”
辛普森自樓上下來,我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好了,”我來不及的說:“這下子可好了。”
她的臉色灰白。我住口。
我們僵立在樓梯間一會兒。我問:“有事,什麼事?”
遠遠傳來救護車的響號,尖銳淒厲。
辛普森說:“勖老爺,”她停一停,然後仰仰頭說下去,“勖老爺去世了。”
我用手撥開她的身體,發狂似的奔上樓。
我推開勖存姿的房門。我才離開一個小時。才一個小時。
他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眼睛與嘴巴微微的張開。
一個老人,死在家中床上。這種事香港一天不知道發生多少宗,這叫做壽終正寢。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是勖存姿。
“勖先生。”我跪在他床前,“勖先生,你是嚇我的,勖先生,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辛普森說:“我打電話到石澳那邊,可是勖太太不在家。”
救護車嗚嗚的臨近,在樓下的草地停住。
辛普森說:“我又沒法子聯絡到你,於是只好打九九九。”
我問:“他就是這樣躺在床上死的?”
“是。”辛普森說。
“臨終有沒有說話?”
“沒有。”
“你沒有在他身邊?”我問。
救護人員蹬蹬蹬喧鬧地上樓,一邊問著:“在哪裡,哪裡?”
“他不要我在身邊,他說要休息一會兒,我看著他上床才走開的,有長途電話找他,一定要叫他聽,我上得樓來叫他不應,他已經是這個樣子,鼻子沒氣息,身體發涼。”
救護人員已經推開門進來。我拿起勖存姿的手。
喜寶 五 喜寶 五(19)
“讓開讓開。”這些穿制服的人吆喝著。
我服從地讓開,放下勖存姿的手。
辛普森問:“姜小姐,我們快通知勖太太,她在什麼地方?”
我說:“你應該找醫生,不應該撥九九九。”
“我……慌了。”辛普森哆嗦著。
他們把勖存姿拉扯著移上擔架,槓著出去。我應該找誰?我想,把宋家明找來,他一定要來這一次。但是我知道他不會來,世上已沒有宋家明這個人了。
電話鈴長長的響起來。我去接聽,是勖夫人。
“喜寶,聰恕痊癒了!他跟好人一模一樣,你快叫勖先生來聽電話。”她是那麼快樂,像我適才一樣。
我待著。“喜寶?喜寶?”勖夫人不耐煩,“你怎麼了?”
“勖太太,勖先生剛剛去世,我回來的時候他剛剛去。”我木然說。
輪到那邊一片靜寂。
然後有人接過電話來聽,“喂?喂?”
“勖先生去世了。”我重複著。
“我姓周,姜小姐,你別慌亂,我馬上過來幫你。”
“聰恕呢?”我問:“聰恕能夠抵擋這個壞訊息嗎?”
“你放心,這邊我有醫生幫忙,能夠料理。勖先生遺體在什麼地方?”周小姐問。
“已到殮房去了。”我說:“他們把他槓走的。”
“你有沒有人陪?”她問。
“有,我管家在。”我答。
“好的,你留在家中別動,”她的聲音在這一刻是這麼溫柔中聽,鎮靜肯定,“我與醫生儘快趕到。”
“叫勖太太也來,我想我們在一起比較好。”我說。
“好。”她說:“請喚你管家來聽電話。”
我把話筒遞給辛普森,自己走到床邊去坐下。
我才離開一小時。一小時,他就去了,沒個送終的人。他的能力、他的思想,一切都逝去。他也逃不過這一關。沒有人逃得過這一關。
辛普森聽完電話走過我這邊,我站起來,她扶住我,我狂叫一聲“勖先生”,眼前發黑,雙腿失去力氣,整個人一軟,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只有辛普森在身邊,她用冷毛巾抹著我的臉。我再閉上眼睛,但卻又不想哭出聲來,眼淚默默流出來。
我想說話,被她止住。
“勖太太她們都在外面,勖少爺也來了,還有一位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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