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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發病了。第二天,她整天閉著眼睛,不進飲食,扒在大人肩頭嗚咽不止。有時哭得渾身抽動,來回變換姿勢,卻擺脫不了那疼痛。哭喊中,偶爾蹦出幾個她學會的詞:“發”,“水”,“信”,“飯”……更多的是喊自己的名字,“妞妞妞妞”連成串。
“妞妞疼,是嗎?媽媽還從來沒有這麼疼過呀……”我聽見雨兒對她說。
六一兒童節,街上很熱鬧,父母們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帶他們出遊。我騎車穿過鬧市,到醫院去為我的女兒取藥。當別的孩子享受著節日的歡樂時,我的女兒正躺在病床上,經受著癌症的折磨。而我取的又是些什麼藥啊,無非是止痛藥消炎藥之類,甚至不能真正減輕她眼前的痛苦。
我當然明白,世上任何一人的苦難都絲毫無損人世間歡樂的總量。哪怕皇上駕崩,領袖逝世,黎民百姓該樂還是樂。一個小生命的病痛和毀滅,對於這個世界真是什麼也不算。可是,當我揣著這幾片治頭痛腦熱的藥片往回騎時,心中還是充滿委屈,彷彿受到了愚弄。滿街是大人孩子的笑臉,妞妞正在一點點死去,我揣著幾片無用的藥片奔波其間,這世界是怎麼回事。
第十章紫色標記(4)
我們決定給妞妞補過兒童節。這天風和日麗,我們帶著妞妞,沿小河朝公園走去。妞妞在我懷裡,把臉蛋枕在我的肩上。
“妞妞,這是什麼地方?”
她頭不抬地回答:“河。”一會兒,她彷彿突然想起似的,說:“草,草。”我在路邊折了一片草葉遞給她,她緊緊握在手裡。
公園裡,夕陽無限美,西邊的湖面和天空一片鮮紅。面對這景色,我心中充滿哀愁。我該怎樣向我的女兒講述大自然色彩絢爛的故事呢?
兒童樂園,形形色色的娛樂設施,孩子們在縱情嬉戲。雨兒抱著妞妞,坐在一條石凳上歇息,興奮地放眼環顧,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顯然被這歡樂氣氛吸引住了。可是,不一會兒,她的眼光暗淡了下來。
我們來到一個娛樂設施前,那是兩個同心園,內圈是一口盛滿彩色小球的大盆,外圈是一張富有彈性的繃網。孩子們玩得多歡,一會兒在繃網上蹦跳,跳得老高,一會兒躍入大盆,深深埋進小球堆裡。
雨兒痴痴地看著,我的耳旁響起她的聲音,宛如在說一個美麗的夢:“趕明兒我們給妞妞也做一個這樣的網,讓她在上面跳。”
“那她該高興死了。”我附和,回想起妞妞雙腳並跳時那陶醉的神情。
妞妞手裡始終攥著那片草葉,已經被她攥得皺巴巴了。
出門前,雨兒給妞妞戴上粉紅色小絨帽,穿上粉紅色披風。妞妞靜睜杏眼,頗有風度地領受我們的誇獎。汽車裡,我輕輕扶著她,她穩穩地站在我的腿上,轉動腦袋,向前後左右車窗外張望,顯然對光亮和街上的聲響感到新奇。
如果我們是帶妞妞去遊玩,該多快樂。可惜不是,一次次出門,都是朝醫院跑。每隔一段時間,我們就帶她到胡大夫那裡作一次B超檢查,不是檢視病情有無好轉(絕無可能好轉),而是檢視病情有多大發展。當然在發展,每次檢查,腫瘤都比上次增大。其實不查也知道,何苦來的,幹嗎要清醒地測量死亡的距離。
妞妞在玩一張硬紙卡,紙角戳到了眼瞼,她馬上用小手捂住眼睛,沒有哼一聲。
“妞妞真堅強。”我說。
“小孩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談不上什麼堅強。”雨兒反駁。
“人有天性,天性就是有不同……”我和她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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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嫌煩,拼命揮動兩隻小手,哇哇叫著,表示抗議。
“讓你一說,反正妞妞什麼都好。”阿珍把妞妞抱走後,雨兒對我說,“不過,現在她聽得懂我們的話了,我們說話得注意。你記得嗎,有一回我們當她面討論動不動手術,我說不動,動了也活不長,這以後她整整一天不理我。”
“我也注意到了,最近只要說起她的病,她就嚷嚷,不讓我們說。”
“我們立個規矩:當她面不要再說她的病。”
“一言為定。”
“這幾天她老從睡夢裡哭醒,醒來還哭,喊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有預感。”
“嬰兒沒有這麼複雜吧?”
“那可沒準,潛意識裡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神秘。”
“妞妞是個小人精。”
“也許嬰兒都是小人精,糊塗的是我們大人。我們滿以為能糊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