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頁)
妞擱在大桌子上,然後到走廊上去等候。為了做遺傳學檢查,他們需要取妞妞的血樣。
我們給妞妞裹好小被子,滿懷疑慮地離去。
走廊和實驗室隔著兩道門,側耳傾聽,聽不見屋裡的動靜。我想象著長長的針頭插進妞妞小脖子的情景,彷彿看見可憐的妞妞被孤零零地遺棄在那張祭壇一樣的大桌子上,宛如獻祭的犧牲。既然難逃一死,何必再讓她在死前遭受這番痛苦呢?
“不,不能讓他們抽!”雨兒好像和我想得一樣,突然嚷道,去推實驗室的門。門已被鎖上。這時屋裡響起了妞妞的尖利的哭聲,儘管隔著兩道門,仍然那麼響亮。這哭聲彷彿持續了很久,伴隨著這哭聲,我覺得那支長長的針頭深深扎進了我的心房,不停地攪動著,把我的心攪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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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終於開了,我們衝進去,從祭壇上搶回妞妞。
三
妞妞偎在雨兒胸前,出聲地吮吸媽媽的Ru房。她吮吸得既有力,又從容不迫。她時而停住休息一下,發出一聲低低的滿足的嘆息,時而暫時鬆開|乳頭,轉過臉來,揮一揮小手,悠閒自得地玩一小會兒。
雨兒袒露著兩隻豐滿的Ru房,暫時閒著的那隻Ru房不停地滴淌|乳汁,低頭凝視妞妞,臉上有一種陶醉的神情。
此時此刻,分不清母嬰倆誰更快樂,誰更滿足。彷彿合著同一生命的節律,孩子餓了,媽媽脹了,孩子渴望吸取,媽媽渴望給予。當|乳汁從媽媽的身體源源流進孩子的身體,她們同時感到了暢快。
我喜歡聽妞妞歡快有力的吮吸聲,也喜歡聽雨兒一邊哺|乳,一邊柔聲說:
“小妞妞,吃得真好,多多地吃,一口一口地吃……”
可是,這一回,我聽出聲音不對頭。偷偷看,只見她臉頰溼了,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同時仍在對妞妞微笑。
妞妞吃得真好,一口一口出聲地吮吸著。
和往常一樣,育嬰在一絲不苟地進行。雨兒逐日認真記錄每回哺|乳喂水的時間,妞妞拉屎撒尿的次數。每天給妞妞洗一次澡,仔細量水溫,怕她燙著凍著。糾正妞妞睡覺的姿勢,不讓她睡扁了一側腦袋。滿月以後,又給她加餵魚肝油和鈣片,天天帶她到戶外曬太陽。
第三章禍從天降(3)
她沉浸在育嬰的細節中,彷彿這一切仍有無比重大的意義似的。
即使現在,只要在妞妞身上發現一個幾乎看不出的小小疹子,一點兒痱子,或者哪裡破了一小塊皮,她還是心疼不已。一旦妞妞便秘或厭食,你仍然焦急不安。而當妞妞終於排便,胃口好轉,她又會由衷地高興。
有一回,我要給一位認識的兒科專家打電話,她叮囑我問一下,服鈣片和吃奶應該相隔多久。
“你總是關心細節。”我笑著說。
“妞妞還活著,是不是?”她解釋,又說:“我管眼前,你管長遠。”
其實,我哪裡管得了長遠?在父母眼裡,孩子的小小身體是無價之寶,每一個細微變化都牽動心扉。然而,別的父母在育嬰時懷著一個極平凡的希望,知道孩子會漸漸長大,我們卻被剝奪了這個極平凡的希望。作為父母,我們不由自主地關注育嬰的細節,可是關注背後已經沒有了一個目的支撐,這顆心愈是關注就愈墮入可怕的空。也會有忘卻的片刻,因為撫育小生命原本就是一件極能吸引注意力並且使人感到充實的事情,那時候我們像一般父母一樣也感覺到了這種充實。可是,一旦想起,心裡就突然空蕩蕩的,彷彿一腳踩空猛然想起自己正在掉下深淵,使剛才那虛假的充實顯得格外可悲。
出生後第四十天,按照約定,我們帶妞妞去原先接生的那家醫院注射乙肝疫苗。
在注射室裡,雨兒遇到好幾個一同住院的產友,也都抱了孩子來打針。母親們聚在一起,免不了要逗逗彼此的孩子,拉拉關於孩子的家常。我在一旁直擔心,怕她們發現妞妞的眼病,問長問短,又怕雨兒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但我看到,她始終若無其事地談談笑笑。有一個產友生了個八斤一兩重的男孩,她們曾開玩笑要結親,見了這產友,她格外高興,不斷說著妞妞的種種趣事。
她該怎樣強壓住心頭的哀痛,才能表現得這般輕鬆?
“不,”她說,“我當時真的感到高興,沒想別的。”
妞妞也表現出色。打針時,針頭扎進去,她一聲不吭,只是在推藥水時響亮地啼兩聲,針頭拔出,啼聲就嘎然而止。
這是妞妞打的唯一一次預防針。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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