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謝爺爺奶奶的墳,兩旁是他父親和幾個叔叔。滿滿的一地都是墳頭。老謝呆呆傻傻地跟在眾人中間。凌亂的哭聲壓著韻味,跟唱戲似的。
枯黃的麥苗蟄伏在乾澀的黃土地裡。曠野上到處站著看熱鬧的人。風一如往昔夾雜著濃濃的寒意。光禿禿的樹稀疏散落著。孤獨落寞地守望著遠方。天空是灰色的。大地也是灰色的。連人也一樣成了灰色的,像一個土人似的。
墳坑已經挖好。靈架緩緩抬入,放在麥地上。幾個勞力抬起棺材,慢慢地往墳坑裡放。老謝領著百十號人,全跪在地上,哭聲憾天動地的。鞭炮聲闢裡叭啦亂響一通。一個風水先生,在前面指揮著,怎麼才能把棺材的方向擺得理想點。這可能會影響到後人的生活。祖墳裡冒冒青煙,說不定後輩人中會出些當官的。老謝沒見過祖墳冒青煙是什麼樣的。也想像不出。後輩中人也沒有當官的。
棺材擺正後,便開始封土。這時哭聲更響,一旁觀看的人在笑。就這麼在一群人的傻哭聲中,一群人的傻笑中,六叔被永遠地禁錮在這片他從未離開過的黃土地上。直到化為塵埃,再經歷多年後,被子孫遺忘。墳被夷平,屍骨無存。空蕩蕩的來到這個世界,也必將空蕩蕩的離去。這世界再美好,我們都帶不走它的一草一木。活著是一種感覺,一種依附於肉體心靈上的感覺。老謝感到這種感覺在自己身上正在逐漸慢慢地消失。他想難道現在正在體驗等待死亡的感覺。他感到一旦身上沒有了感覺,再也感受不到存在著的直覺。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話說回來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些都由不得自己。
新翻的泥土堆起了一個新墳。紙紮的彩電,冰箱,汽車,金銀元寶,這些六叔生前沒有享受過的東西。全一字排開放在他的墳前。然後被付之一炬,送到陰間。熊熊烈火隨風擺動,火光中人頭攢動。墳前火堆旁黑壓壓跪了百十號人。一色的白衣,一個人在自己的哭聲中來到這個世界上,在別人的哭聲中離開這個世界。曾經為了某些東西,父子反目,妻離子散。我們有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得到什麼。卻最終都一樣也得不到。*的來去。無奈地隨波逐浪。讓生命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苦難,再透過血液的流轉,讓一代又一代人延續著同樣的命運和苦難。
火燃盡,紙灰亂飛。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碎紙錢,貼著地皮飛動。孩子們在田地裡追逐嬉戲,面紅耳赤地格格地傻笑。夕陽低垂,映紅了冷清的村莊。一棵棵沉寂的樹木,無聲地聳立著。停在上面的烏鴉被驚醒,悽慘悲涼地號叫著,騰空飛向遠方。那叫聲讓人感沉倍受煎熬和摧殘。地裡行走的人們,在遙遠的視線盡頭,凝結成一個灰褐色的斑點。什麼樣的色彩,便註定什麼樣的人生。老謝感覺子子孫孫只要生活在這樣的天空下,似乎都將避免不了這樣的命運。他不得不想到五十年前跟七叔到新疆去討生活,為什麼又半途而廢哪。不知眷戀這片天空的什麼。是祖祖輩輩不可更改的命運。還是別的什麼。他想不出,心裡哀嘆道:這都是命呀。
他跪在地上,感嘆著六叔的命,感嘆著村中人祖祖輩輩的命,也感嘆著自己的命。他領著眾兄弟按長幼順序,給祖墳裡所有的親人們都磕了頭,燒了紙。葬禮便算結束了。
老謝一個人從田地裡,繞了一個大圈兒,從村頭往家走。夕陽在天際逐漸消失。黃昏時分鄉村寧靜安詳,又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安的悸動。跪了一天,老謝雙膝有點疼痛,腿走起路來,也顯得不大自然。裊裊炊煙繚繞,環繞著村莊,瀰漫在村頭的小樹林裡。他有時感覺村子的景色很迷人,有時對這些熟悉的場景又感到厭倦。他走在麥地上,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開始謝幕。幕帷徐徐降下,這是一個持續而又相對漫長和煎熬人心的過程。幸福同活著一樣,是一種若有若無,縹緲迷茫的感覺,在生活轉瞬即逝的光陰裡,難以捕捉和把握。有時感覺到了。有時感覺離自己還很遙遠。甚至於擦身而過。
老謝想著假如不從新疆回來,現在的生活或許應該是另一番景象。撫今追昔,在去做一些假想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這一切都沒有真實的發生過。更不會巔倒過來,讓人重走一遍。他想起在新疆碰到的那個梳著兩個又粗又壯麻花辮子的姑娘是否還在這個世上。如果不回來,或許會有另一個不同的家庭。難道今日的苦難,都跟往昔的決定和選擇,有著直接的關聯。他想不通,搞不懂。唉聲嘆氣了起來。一步步沉重地走回了家。
參加完葬禮,或許老謝過於悲傷,或許是受了風寒,他大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之久。病好之後,他再也沒能恢復病前的生機。像來到了他生命中的秋天裡,歲月的痕跡,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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