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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著,掙扎著,踢打著,大貝勒一動不動,默默地承受,變成了一尊塔。
母親看看兒子,又看看大貝勒,淚珠滾落下來,打溼了剛化好的妝,最後,她將目光定在大貝勒臉上,期待地問:“我死以後,你們兩個,真的可以繼承汗位嗎?你會替我照顧我的三個兒子嗎?”
大貝勒微微遲疑,對她第一個問題避而不答,卻對她第二個問題爽快承諾:“大福晉放心,我做兄長的,不會讓弟弟們吃虧。”
母親點點頭,放心地走了,已經走出帳篷了,卻又回過頭來嬌媚地一笑,說:“這樣子,死也值了。”
那一笑,真美。
像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像一柄利劍刺入心房,像一輪落日驀地滾下山去。多爾袞不知怎地,胸口一痛,像被誰重重打了一錘,驀地一口鮮血噴出,昏了過去。
大福晉沒有留下來照料自己傷心過度的兒子,她毅然地走了,一直走進大政殿,走到丈夫的棺槨面前。那是一樽巨大的橡木棺材,棺蓋開啟著,裡面靠一側躺著她英偉而多疑的丈夫,簇擁著他的是繁如星辰的瑪瑙玉器、珍珠古玩、織金戰袍、以及鑲著寶石的腰刀,努爾哈赤就威嚴地睡在那些寶物中間,大睜雙眼,若有所待。大福晉在棺材的另一側躺下來,緊貼著丈夫,她說:“我陪你來了。”
她丈夫大睜著眼,沒有回答。他當然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他已經是一個死人。
可是他的遺命仍然活著,所以貝勒們在他死後還仍然忠實地執行他的意志,讓他心心念念連死也不願失去的大福晉為他殉葬。
大福晉撥開那些硌人的珠寶,偎近她的丈夫,然後俯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沒有人可以聽清她說了什麼,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就在那一刻,老汗王始終大睜著的眼睛忽然闔上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說:“好了,大汗瞑目了。”
於是他們叫來工匠將棺材板蓋上,叮叮咣咣地四角釘穩,不留一絲縫隙。
棺材裡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可是所有的人都同時感到窒息,好像被活活釘進棺材的人不是大福晉,而是他們自己。
這窒息持續了好久好久,但是沒有一個人肯主動說話,更不會有一個人提出將棺材開啟。
他們同自己的窒息艱難地搏鬥著,掙扎著,焦渴著,許久,忽然同時感到頸子一鬆,呼吸重新順暢起來。仍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大福晉已經斷氣了。
然後多爾袞兄弟才被通知梳洗觀禮。
按照習俗,他們的頭髮被編成許許多多條長辮子,末端繫了金鈴。這樣被打扮完,已經是中午,然後穿著長可及地的笨重孝袍,踢踢拖拖地走進來,被一直帶到父母的靈柩面前。族人說你們的母親已經追隨大汗走了,皇太極繼承了汗位。
怎麼?是皇太極,不是多爾袞麼?代善驚愕地環視,面無血色。這麼說,大福晉是白死了?
母親,白白地犧牲了。死時,年僅37歲。
多爾袞忍不住張開嘴,又吐了一大口鮮血,又腥又急,彷彿心跳出來了一樣。
是的,在很多年以後多爾袞都覺得,自己那天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小塊心臟。因為從那以後,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少了一角,再也不完整。母親的慘死使他失去了對父親應有的尊重。從小到大,他的心裡就只有恨,正因為這強烈的仇恨,他才可以心無旁騖地,將自己培養成滿洲最英勇的武士,皇太極最強大的對手;也正因為這恨,他殘缺的那一塊心每當憶起過去時總會絲絲拉拉地疼,就像害風溼的老年人的膝蓋會在風雨夜裡刺痛一樣。
母親究竟是怎樣死的,死之前還說過一些什麼,是否知道自己的枉死,還有,皇太極到底是怎樣藉助兩黃旗的兵力威脅另外幾位貝勒,並與東海女真扈倫四部達成協議,矯旨另詔,登上汗位的,都成了永遠的謎,隨著父母的死而長埋地下了。
然而斷斷續續地,他還是從族人口中漸漸瞭解到一些真相的碎片,屬於他父母的不連貫的故事:母親烏拉納喇氏,12歲嫁給奴爾哈赤為大妃,在父親的16個妻子中,最為受寵,又因連生了三個兒子——哥哥阿濟格、自己,和弟弟多鐸,地位穩固,十幾年來獨擅專寵。可是,忽然有一天小福晉德因澤向大汗告發,說族人傳言大福晉和代善貝勒私通,而且說得有眉有眼,什麼大妃對代善訴苦,說汗王已經六十多了還不肯死,又霸佔著16個妻子,根本照顧不來,又是什麼反正滿人有“父死子妻其後母,兄死弟妻其寡嫂”的習俗,不如全當他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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