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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是實情,不是嗎?”母親逼近代善,臉上仍是那種莫名的詭異的笑容,“他一直不放心,一直認為我同你有私情,所以死也要我陪著,就是免得‘父死子妻其後母’。他不甘心讓你得到我,所以才要我死,我死了,他才放心把汗位交給你和多爾袞,這就是真相,對不對?”
代善跌坐下來,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
母親也隨之緩緩跪下來,伸出手去無限憐惜地撫摸著代善茂密的胡茬,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多爾袞在很多年後還不能理解的話——她含淚凝望著代善,帶著笑說:“真是冤枉,早知道今天還是要死,當初就應該……”
母親沒有說完,她撲在代善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滲進黑夜裡,將盛京的夜沁得格外深了。
多爾袞迷茫而震動地望著他們,幼小的心靈中升起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幾分悽愴,幾分神聖,幾分安寧,幾分沉痛。然後,他睡著了。醒的時候,看到代善還沒有走,一直緊緊摟抱著母親,他們就那樣摟抱著坐了整整一夜。
他永遠也無法知道那一夜,母親都和代善說了些什麼,是未了的心願嗎,是託孤的囑咐嗎,是早夭的怨恨嗎?或者,她什麼也沒有說,就只是同他緊緊地沉默地坐擁了一夜,以彼此的體溫照亮了她生命的最後時刻。
當第一縷晨曦射進帳篷的時候,將士們送來了殉葬穿的禮服,請母親更衣上殿。
那珠翠琳琅的鳳冠擺在桌子上,代善的臉刷地白了,眼中露出慘痛的神色。母親卻顯得十分平靜,若無其事地喚來使女打水洗臉,將一頭長髮梳得紋絲不亂,又坐在妝臺前一絲不苟地塗上脂粉,彷彿一生中都沒有那樣認真地打扮過,就是大婚時也不曾那樣認真過。與死亡相比,大婚算什麼?大婚的時候她又不認識奴爾哈赤,更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但是現在不同,現在,她,一個將死的人,在活著的時候已經清楚地看到了死亡的來臨,並在死神隆重駕臨前夕意外地迎接了愛神的不期而至。她曾經愛過的丈夫要她陪著去死,她一直暗戀的情人剛剛擁抱了她,她永遠摯愛的兒子即將登上汗位,她還有什麼不足的呢?她不虧。她已經做好所有的準備,可以平靜地去面對死亡了。
她對著鏡子將鳳冠仔細地整理穩妥,猶回過頭很有興致地帶著笑問:“兒子,額娘美嗎?”
多爾袞響亮地回答:“美。額娘像佛古倫仙女一樣美。”
佛古倫仙女,是滿族人心目中最美麗崇高的女神。據說在很早很早以前,當世上還沒有人的概念的時候,長白山頭來了三位仙女。她們脫下晶亮的羽衣,披散柔長的頭髮,躍入清亮的天池水中洗浴。池水因為仙女的到來而沸騰,水濺出來,池邊的青草鮮花俱豐美。仙女們一邊洗澡一邊歌唱,歌聲響遏層雲,把鳥兒們都召喚來了,有一隻五彩神鳥銜了枚紅色的果子飛來,準準地丟在三仙女佛古倫的手中。佛古倫見果子的顏色鮮豔嬌美,愛不釋手,忍不住放到唇邊嚐了一下,不料果子是有靈性的,立刻一骨碌自己滾進了她的口中。仙女們浴罷上岸,披上羽衣準備飛昇,可是佛古倫忽然覺得身子變得很重,再也飛不起來。她明白,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發生了,但不論什麼事,都是上天的旨意。於是,她決定留在人間,直到生下一個男孩後才重新飛昇。那個男孩子生而能言,倏爾長成,天賜名布庫裡雍順,即是滿族人的祖先。
所以,滿人每年將祭祖與祭長白山同時舉行,奉為神明。佛古倫的名字,更成了美麗尊貴的代名詞。多爾袞從小隨父親祭山,早將這個名字聽得熟透,聽到母親問自己她美不美,便立刻想到了佛古倫的典故,脫口而出。
第1章 大金深處那些悽豔的往事(3)
大福晉聽到兒子給予她這樣的盛讚,不禁滿意地笑了,說:“我如果是佛古倫,你就是布庫裡雍順了。這是個好兆頭,我兒真是要做大汗了。”接著,她又轉向代善:“大貝勒,我好看嗎?”
代善木然地點著頭,眼睛裡有了淚。大福晉母子關於佛古倫仙女與布庫裡雍順的對話,其實是有著很大的僭越的成分的。可是,他不想指責什麼。人在臨死的時候,已經成了神。誰又能說大福晉不比佛古倫仙女更加崇高偉大呢?他對她點點頭,再點點頭。是承認,也是承諾。
烏拉納喇氏呆呆地看著他,良久,猛一咬牙,很堅定地站起來朝帳篷外面走去。
多爾袞急了,猛撲上去,想要抓住母親的禮服裙襬,可是剛剛起身便被大貝勒抓住了。代善的大手發著抖,可是抓得很用力,指甲一直掐進他的肩肉裡去。多爾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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