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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彎右彎,前走後走,量金量銀不論鬥”這樣一個謎語中間,現在有聲音昭告他了。他“向自己的房裡轉過眼光去”,果然,“白光如一柄白團扇,搖搖擺擺地閃在他房裡了”。他於是“獅子似趕快走進那房裡去”,撲向“白光”,“但跨進裡面的時候,便不見了白光的蹤影……他爽然地站著,慢慢地再定睛,然而白光卻分明地再起來了,這回更廣大,比硫磺火更白淨,比朝霧更霏微,而且便在靠東牆的一張書桌下。”於是陳士成用鋤頭向那地下深挖下去,但挖到的不過是“一個鏽銅錢”,“幾片破碎的瓷片”,此外,還有一塊“爛骨頭,上面還帶著一排零落不全的牙齒。他已經悟到這也許是下巴骨了,而那下巴骨也便在他手裡索索地動彈起來,而且笑吟吟地顯出笑影,終於聽得他開口道:
“‘這回又完了!’
“他慄然地發了大冷,同時也放了手……忽而耳朵邊又聽得竊竊的低聲說:
“‘這裡沒有,……到山裡去……’”他終於遵著幻音的指引,奔向城外的西高峰方向,“而且這白光又遠遠地就在前面了。”第二天,有人在西門外的萬流湖裡,看見一具浮屍……
陳士成的這些幻覺說明他處於異常的心理狀態之中,說明他的心靈被功名欲、財利慾深深地毒害、扭曲到何等程度。顯然,沒有這樣的幻覺描寫,是不可能這樣深刻揭露人物靈魂的底蘊的。
在現代意識流小說中,這種幻覺描寫更為常見。這裡不妨摘引王蒙的中篇小說《蝴蝶》的開頭一段為例。開頭寫張思遠從山村回來,坐在小汽車裡回機關去。作者是這樣寫的:
那是什麼?忽然,他的本來已經粘上的眼皮睜開了。在他的眼下出現了一朵顫抖的小白花,生長在一塊殘破的路面中間。這是什麼花呢?居然在初冬開放、在千碾萬軋的柏油路的疤痕上生長?抑或這只是他的幻覺?因為等到他力圖再把捉一下這初冬的白花的時候,白花已經落到了他乘坐的這輛小汽車的輪子下面了。他似乎看見了白花被碾軋得粉碎。他感到了那碾軋的痛楚。他聽到了那被碾軋的一剎那的白花的嘆息。啊,海雲,你不就是這樣被軋碎的嗎?你那因為愛,因為恨,因為幸福和因為失望常常顫抖的、始終像兒童一樣純真的、纖小的身軀呀!而我仍然坐在車上呢。
在這段文字裡,一朵顫動的小白花是作為心靈的幻象在他的眼裡出現的。小白花在他乘坐的小汽車下面被碾軋的痛楚和嘆息也是幻覺。但他坐在車上卻是實覺。這裡幻覺與實覺相混、相交,這是張思遠的潛意識的流露。由小白花的慘遭碾軋聯想到海雲的悽慘命運,是由潛意識向意識的轉化。從這裡可以看到張思遠的內心深處充滿著對亡妻海雲的負疚、悔恨和哀悼之情,所以這一段文字就是張思遠這種心情的意識流描繪。而意識流又是靠幻覺來表現的。
類似的例證是不勝列舉的。這表明幻覺在藝術作品和藝術創作中是普遍存在的。在某種意義上,藝術作品就是藝術家的幻覺系統。
2 虛靜致幻(1)
幻覺在兩種情況下容易出現。一是在感官倦怠或身心閒逸之際。在所謂“清醒世界的邊境與夢中世界的邊境相連線時”,即處於又睡又醒、半睡半醒的狀態時,這時最容易陷入沉思冥想、忘卻現實而進入幻境。這是最好的創造時刻。所謂“凝神入混茫,永珍成空虛”,便是此種虛幻之境。又如,當我們心地空明之時,小立窗前,遠望外界實景往往不知不覺間忽覺渺渺茫茫,宛如置身上界清都,忘卻尚在人世。這也是虛靜致幻。王維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其中有想象,但又不止想象,“必須在想象中張開眼睛來看這十個字所構成的一幅圖畫”。葉聖陶、夏丏尊:《讀書與寫作》第91頁。在想象中張開眼睛看,即幻象,而這種幻象顯然是在虛靜狀態下出現的。正如波德萊爾所說:“你聚精會神地觀賞外物,便渾忘自己存在,不久你就和外物混成一體了。”《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一卷第43頁。
普希金有幾行詩寫到他在沉靜中文思奔湧的情況:
我常常忘記世界——在甜蜜的靜謐中,
幻想使我酣眠。
這時詩歌開始甦醒:
靈魂洋溢著抒情的激動,
它顫抖,響動,探索,像在夢中,
最終傾瀉出自由的表現來——
一群無情的客人朝我擁來,
是往日的相識,是我幻想的果實。
於是思想在腦中奔騰、澎湃,
輕妙的韻律迎面奔來。
於是手指兒忙著抓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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