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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記者,是到廠裡去體驗生活的。”
“哦,是嗎?”曲楓倒覺得頗為新鮮。
“是的曲書記。”張雁林道,“俞志銘同志當時被問得啞口無言,於是靈機一動,對工友謊稱他是記者,是報社派他到廠子裡體驗生活的。他還對工友說,今後如果有什麼難處,就去找他,他一定不遺餘力,為工友伸張正義。”
“好啊,很好啊。”曲楓聽到這兒展顏笑了,把一枝久已夾在指間的香菸終於點燃送入嘴裡。“小俞這樣處理問題很好啊,這不僅不是犯錯誤,而且還走出了一條路子,使這些工人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夠主動向我們靠攏。真沒想到小俞這樣聰明,懂得隨機應變。這是應該表揚的事嘛,怎麼反而要處分呢。——唔,說起來他現在應該真去找份新聞記者的職業才是。同時……你知道嗎小張,他提醒了我,在現階段條件下,以記者名義開展工作,說不定是條路子——記者,無冕之王嘛。老方,你認為呢?”
“我……是,是不錯。”方於才尷尬地笑了笑。
“老方啊,”曲楓語重心長地笑笑,“青年人做事不免浮淺毛躁,你要學會區分哪。動不動就開除人,那可不好。”
“知道了曲書記。”方於才點點頭,眼睛同時瞟向張雁林。
“你寫的《龍田縣暴動情況說明》我已經看了。”晚飯後曲楓叫上蘇德信,走出了碧玉巷。
“我總體同意你對此次失敗的經驗總結,也同意你所列之各項教訓,卻不能同意你結語時所提出的請求。”
這天是農曆十五,天氣不錯,月色自然明亮。月亮從雲端中浮出灑向古城金陵八方道路四面屋瓦一片朦朧銀灰,曲楓很欣賞這樣的月色以及這月色下的古城。蘇德信也喜愛這樣的月色,只是無心欣賞。自龍田縣一路走來,千里道路,千種風雲,其中真正刻骨銘心的卻不是離開蘇家灣的驚魂和沿途風餐露宿的困苦,一切的惶惑與悲痛都來自一張報紙。那是在廣西柳州,一個對他來說已然平安的地段,街頭一個小報童正在用稚嫩的聲音叫賣報紙,恰是這張報紙在頭版以醒目的標題登載了龍田縣蘇家灣的暴動,暴動的過程與結局就這樣的豔陽下白紙黑字地呈現眼前,謝老師成了龍田縣首位農運烈士,黃大扣一家大小連同兩個未成年孩子共計四口被自己二哥報復性殺害。蘇德信見字瞬間他沒感覺天塌地陷而是覺得整個世界頓時停頓了下來,唯有天際那眩目的太陽永恆照耀。他就這樣拿著報紙木立街頭,若非侄女見機得快趕緊用一個銅板打發走報童,說不定當時他就因舉止異樣而引人注目,被逮捕法辦了。也許他倒有些情願被逮捕法辦,要不就這樣站到地老天荒。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三章(10)
但他最終沒站到地老天荒,侄女蘇秀容把他拉到了一處僻靜地方,然後靜靜盯著他好象在等著他放聲大哭。但他沒有放聲大哭,連低泣也沒有。不是在侄女跟前要面子,而是哭不出來,或是欲哭無淚。他只想離開,快些離開這個地方,再不看見那張報紙,好象再不看見那報紙,這些事就沒有發生。所以後半程他走得很快,他再不進城,再不看報,甚至街談巷議都不再聽,他埋頭一直前行,一直到回了上海又來到南京。他聽著上級的委派和安排,做著因這些委派安排而需要做的事務,卻一直沉默,麻木地沉默,這沉默連他自己都已經無法分清是淺層次的自我痛責苦還是深層次的信念動搖,但現在這位引領他走上這條道路的老師站在了他面前,老師用他那柔和卻盛著威嚴的目光凝視著他,他的思緒沒有活過來反而快要凝成冰塊。萬籟俱靜之中只有明月靜靜朗照,大錯鑄成,責任必須追究,後果必須承擔,死者已矣,作為生者唯有他來承擔,也唯只該他承擔。蘇家灣的家是回不去的了,現在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組織裡。
蘇德信不知道除了自請處分引咎退黨之外,還有其它什麼承擔責任的方法。
蘇德信的退黨申請最後被曲楓截了下來,曲楓見字,雖處百忙之中,仍抽空從上海趕來南京。他唯一沒料到他一來到南京,還沒顧得上找蘇德信談話,就遇到俞志銘的事情。
“城市資本家豢養的走狗兇殘強大,鄉村地主及其爪牙也同樣的殘忍狡詐,這都需要我們勇敢無畏地去鬥爭。革命道路不會一帆風順,這條路上不可能沒有坎坷曲折,不可能沒有困難和犧牲。歷史和時代需要我們這代人去面對這些困難,承擔這種犧牲,哪怕是巨大的困難和犧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此時曲楓的心緒很複雜,一如腳下的秦淮河水,在靜夜裡翻騰滾湧。
“我……”
“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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