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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散夥,這可是原則性的錯誤,的確不是簡單的批評教育就可以算了的。
當然了,下工廠到生產第一線去鍛鍊,對於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來說,只是一件自然平常的事,甚至不能算處分。曲老師說過任何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都應該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雖然俞少爺從沒幹過搬運工的活兒,雖然俞少爺也不喜歡幹搬運工的活兒。
從前俞志銘去過亞興紡織廠,但那是以東家少爺朋友的身份去的,時間過去了很久,太多的具體細節他已經不大記得,只依稀記得那天衛楚恆的父親衛震帶著他們去廠裡,在距離工場數十米開外就停了下來,因為衛楚恆死活不肯再前進一步。他怕地面的塵土髒了皮鞋。所以俞志銘對亞光紡織廠的印象只有隔岸觀火的浮光掠影,現在革命工作需要他將與之近距離接觸,不免有些心虛。
“做事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困難,”事已至此,張雁林只好安慰俞志銘,“作為一個黨員,面對困難應該積極克服,迎著困難上……”
“我知道我知道,要迎著困難上,我知道。”俞志銘嘆著氣,“可這哪裡是‘迎著困難上’,這簡直就是‘找著困難上’嘛……要罰——要鍛鍊我我沒意見,可是為什麼就不能換個廠子去呢?要知那劉老頭是認得我的……”
但第二天俞志銘還是脫下了西服,換上了一身南京城標準產業工人的服裝。月白汗衫外套一件暗藍麻線對襟再蹬上條粗布黑色肥腿褲子,往鏡上一照,俞志銘差點認不出自己——但願劉總經理足夠官僚,只呆在辦公室不去工場,不會碰到自己;又但願如果真的碰到,他老眼昏花同時記憶失靈,認不出面前的搬運工竟是俞志銘少爺……
亞興紡織廠的廠門口一直貼著白紙黑字的招工啟事,自從方於才領導著南京的工人搞革命運動以來,這張招工啟事就沒撤下去過。
“叫什麼,多大了,能幹什麼活,識字嗎……”一連串的問題不是寫在紙上,而是專人提問。應徵者文盲居多,無法筆試,就算口試,也有人結結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鄭小虎,二十二歲,老闆瞧我能幹什麼我就能幹什麼,識字不多也就那麼三兩千吧……”俞志銘倒是一溜煙兒答出所有問題,把提問者嚇了一跳:能識三兩千字還不算多?這人口氣真不小。
俞志銘把話一說出去就後悔了,事前不止一回提醒自己一定不能顯山露水,所謂扮豬方能吃老虎,外表越蠢越笨就越好,誰知事到臨頭,還是變了樣兒。
“能識字那就自己填表吧。”管招工的老王倒是見慣了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見工的時候生怕別人不要他,牛吹得天大,一上工就軟蛋。他才不會把這號人放在心上。再說了,這裡不是銀行票號,招的也不是會計買辦,識字三千與三十根本沒什麼分別,這布料上的飯,可不是那麼容易吃的。
第三章(6)
果然俞志銘一進廠房,就被撲鼻而來一股有點象腐爛有機物質混和著燃燒的塑膠氣味弄了個胃裡翻滾,差點沒一下子吐出來。他這才知道原來身上穿的衣服最本色的氣味竟然是這樣。世事就這樣,美麗的蝴蝶與醜陋的毛蟲既能在某種特定條件下劃等號,那平日沒人留意身上羅衣的原是這等氣味又何足為奇。只是這強烈的刺激氣體不但刺激著俞志銘的鼻子,也影響了他的大腦,使得他扛著空簍筐在原料場足足站了十分鐘也沒緩過氣來,腦子暈眩耳朵也不靈光了,工頭在不遠處扯著片粗嗓子大叫他的名字他也差點沒聽見,他整個人好象一尊泥菩薩站在那兒完全不知所措。不過,廠裡花錢僱工人並不是打算請尊菩薩來供人瞻仰的,工廠的嚴酷環境容不得過多感慨,他得快些做事,有一大堆活兒等著新來的搬運工“鄭小虎”去幹。
俞志銘分派到的工作是將剿好的繭絲從原料場搬運到織布機房去,兩者相距足足二百米,其間還得上個陡坡,爬二十步梯子。裝繭絲的簍子是竹編的,怕竹碴兒掛了繭絲所以內面倒是墊了層布,至於簍子邊兒是否會冒出些竹篾籤兒來刺著搬運工的皮肉,這種小事就沒人理會了。俞志銘才上半天工,脖子就被這篾籤兒劃出了好幾道血痕,手指也被簍子那粗糙的沿兒勒得有點變形,他走在這條艱苦的道路上心裡很是窩火,突然想起當年衛震帶著他和衛楚恆站得遠遠的,帶著驕傲的神情向他介紹這間南京佔地最廣規模最大的紡織廠,當時聽來那一切都是驕傲與面子,現在身體力行,才知道佔地廣規模大在特定的時候實在不是什麼優點。其實幹這些苦累活兒俞少爺倒也沒怎麼在乎,畢竟他已經決心跟著共產黨幹革命了,出點力氣也沒什麼關係。再說他雖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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