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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先生當年火爆的程度,今天任何一個娛樂明星似乎跟他都對不上。那時,他是屬於全民的。正如電影裡的梅夫人對著孟小冬說:“他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他屬於座兒!”乍聽起來,似是有理,可這話其實也偏了,他哪裡只屬於商業,他是一代人關於美的憧憬,他是絕代的,傾國傾城的。上世紀初,梅蘭芳還應邀去日本演這出戏,曾使整個日本為之癲狂,日本皇后和公主特定下第一號包廂,場場必看,日本著名的歌舞伎亦曾模仿梅先生,上演過日文版《天女散花》。一時間名優竟效其舞態,謂之“梅舞”。五四運動爆發,梅先生正在日本演出,他向日方要求停演,想立即回國,無奈票已售出。後來劇院請各方人士於梅先生面前斡旋,並將劇場上懸掛的“日支親善”字樣的招牌拆下,他才肯登臺。
悟妙道好一似春夢乍醒,
猛然醒又入夢長夜冥冥;
未修真便言悟終成夢境,
到無夢與無醒方見性靈。
當年梅先生於日本東京的帝國劇院婉吐清音,長袖如風,東瀛之地,正櫻花漫飛…‥是這一種不可說的幽玄之美,攝住了大和民族的心。櫻花七日,也即有這樣的一種直見性靈與不可挽回。黃金事物難久留。
要醒千年夢,需開頃刻花。果真是這樣的。
是梅先生,讓人如見錦心,如聞繡口,如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
三千世界與你我同證此歡喜道,十方震動。
好的東西即是這樣,不受時間空間地域限制,它是自由的,但有一種控制力,它改變著周圍的空氣,有一種氣韻足以籠罩一切。但它本身卻是安靜的,不覺得的,沒有經營的。如佳偶天成。
今天的時代,或許是因為多元之故,還沒有一個人可以擔綱這樣的角色。任何一種娛樂也只是小眾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人們似乎更願聽流行歌曲。
豈知我們愛的流行已是港臺的末流,而港臺的主流卻早已是歐美的末流,而歐美人覺得最神秘與崇拜的反倒是我們束起來的、令他們倍覺神秘的京昆之劇。70後的人想起這事,總像是被人涮了一把。
雲外的須彌山色空四顯,
畢缽巖下覺岸無邊,
大鵬負日把神翅展,
迦陵仙鳥舞蹁躚。
佛經裡的世界,原不過是個和諧社會。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奚秀蘭也曾化作天女,在香港產收錄播“三用機”裡日日地唱著黃梅調:“鮮花開放滿天庭,萬紫千紅別有春。天上鮮花誰愛護,不如散給有情人……”
那聲音也宛如黃鶯,在葉底一聲鳴囀。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世風日開,天女也頓悟性靈,色空四顯,她也下了凡……
於無夢無醒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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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
《鎖麟囊》
程派。程硯秋。
一、流水年華
薛家後園子裡的閨樓上。薛湘靈低喚著梅香。一遞一聲。似是在說一雙繡鞋。
而門前的日色低下,正有提著花箱兒的婦人,穿街度巷,出入於金釘朱戶人家,推銷著各色的花樣子。可是,這一次,那時興的花樣子也沒能入了薛小姐的眼。
陰涼一寸一寸移下西牆,宛然能聽得見聲音,午後就有這樣的靜。時而牆內有人語。
梅香啊梅香,那花樣要鴛鴦戲水的。
鴛鴦麼,一個要飛的,一個要遊的,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
鴛鴦要五色,彩羽透清波。莫繡鞋尖處,提防走路磨。
還得襯個紅蓮花。蓮心用金線,蓮瓣用硃砂。
那聲是從深閨裡傳來,幽渺卻不杳遠,宛然即是在人家裡的堂前對答,滿是人世的穩實安靜。
正是程派的青衣。
我最初愛上程派是緣於李世濟,小時候收音機裡聽她的唱。那樣的一種唱法,氣韻流動卻收放自如,虛虛實實,真是端淑。讓人覺得戲裡的薛湘靈也自無端地帶有一種人世的氣象,如她身上一襲牡丹蛺蝶圖的花帔。
上面這段即是程派名劇《鎖麟囊》女主角薛湘靈出場前的一段唸白,人未出場,聲音先出,是在幕後念,叫做內白。
京劇的唸白,也往往引人入勝。
小時候看戲,大段的唱往往耐不住,覺得悶,有時只等著小旦的唸白,而且唸的是京白,搞笑又活潑,於是眼巴巴地在臺下望著,等小旦一出場,臺下便沸然,滔滔地樂個不止。如《鐵弓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