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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裡,是寒天,孟姜女送衣到長城邊。
千里尋夫淚滿面,冬青花開葉兒鮮。
十一臘月沒有花采,唯有這松柏實可摘。
陳杏元和番邊關外,雪裡凍出臘梅花兒開。
兩個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地說著話,光陰這樣流走。那時候的閨中人,就是這樣打發日子的,“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十二個月的花名都報完了,說完了,這樹影還在粉牆上一寸一寸地移。這高院深闊,外面的那個賣水的人怎麼還不來啊。梅已二度開,她陳杏元和番都到雁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了。
丫環梅英掂量著時間,一面聽著花園角門外的動靜,那賣水人還沒個影兒,還得哄著小姐在這花園多待一會兒:
清早起來什麼鏡子照?
梳一個油頭什麼花香?
杏臉上擦的是什麼花粉?
口點的胭脂是什麼花紅?
清早起來菱花鏡子照,梳一個油頭桂花香,
臉上擦的桃花粉,口點的胭脂杏花紅。
什麼花姐?什麼花郎?
什麼花的帳子?什麼花的床?
什麼花的枕頭床上放?
什麼花的褥子鋪滿床?
紅花姐,綠花郎。
乾枝梅的帳子、象牙花的床,
鴛鴦花的枕頭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鋪滿床!
簡直是一張閨中小影圖。比花間詞還要好看。
這段劉長瑜唱得最是好。她師承荀慧生,但她的戲裡又不盡是荀派的東西。荀慧生的風格是“俏麗如狐”,她只學了他的前兩個字“俏麗”,“麗”也應變為“利”,利落之意。時代不同之故,那個年代,不再有流水纏綿,人人得成為鬥士。由不得誰。因而她有著她自身的許多東西。
但我最愛看她的《賣水》。
看的是她的光碟,真人真景,兩個人沿著碎石子的路,姍姍而來,兩旁綠樹遮陰避日,身後的遊廊上垂著紫藤,粉牆上有方勝兒的花窗,透過花窗,正好看見一棵大的芭蕉樹。看著這樣的人兒與景兒,聽著她們說著桃花粉桂花油,讓人有恍然隔世之感。
那景分明是真的。那人也分明是有聲有息的。可終究什麼是假的呢?桂花油的清香似是還在,這園內正落紅成陣,這牆外賣水人挑擔而過……
可一切,卻無跡可尋。
有一種惆悵的感覺,竟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一樣,這樣讓人心懷掛念。
那一瓶子桂花油!讓人也愁。
想必丫頭春英也視那桂花油為奢侈品。也不是輕易就能使得上的。
難怪紅樓中的史湘雲也說:“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討桂花油。”引得晴雯、小螺、鶯兒等一干人都走過來說:“雲姑娘會開心兒,拿著我們取笑兒,怎見得我們就該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給一瓶子桂花油擦擦。”蔣玉菡跟寶玉一起喝酒行令時,也說:“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那時的襲人還不認識蔣玉菡時。聽他如此說,無故替襲人難受起來,覺得人世悠悠,歷歷在目,一些事,一些人,原以為是自己的,握在手裡牢牢的,用盡心機爭來,可轉眼即成了過眼雲煙。原以為跟寶玉廝守一世的,可冥冥中已有人把紅線牽走。
轉眼又想蔣玉菡的溫柔繾綣,也當是個心細如髮的男人,如果不能跟寶玉,跟著他,也是對的。失之桑榆,得彼東牆,也不枉她的溫柔和順,似桂如蘭。也算是對她的痴她的怨有個交代。
那天她坐在燈下,心念著寶玉,可那燈花不知什麼時候就結了並頭蕊,她心中不禁一喜。可門外來了蔣玉菡。
誰是誰的喜,誰是誰的悲,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所以俗世中只有紅花姐,綠花郎,沒有名姓。真真實實的鴛鴦花的枕頭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鋪滿床,讓人一眼看過去,清冷冷地喜氣,不生妄念,覺得這即是最好的。現實中不需要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現實要的是安穩,和合,似象牙花的床一樣悠悠靜好。倏爾過春秋,靜若秋江水。
梅英在花園等候多時。小姐不知就裡,要回房去了。這時候,牆外來了那個挑擔賣水人。
賣水的也不真是賣水的,原是兵部尚書李壽的二公子。李壽的大公子原在邊關戍敵,誰料,奸臣卻以通敵罪名將他誣陷入獄,一家被抄。二公子李彥貴求救於未來的岳父禮部尚書黃璋,也就是桂英的父親,誰料岳父不但不幫忙,見李家大勢已去,更是乘機毀婚。李彥貴只落得以賣水為生。可桂英心繫李二公子,不肯退親,與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