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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斬犯周福清……聞拿投首,中途投遞信函求通鄉試關節未成,贓亦尚未與人,不無可原,是以未勾。”從此,監禁在杭州府獄中的他,不再為每年的秋審提心吊膽了。
祖父的獄中生活,在周作人的《五十年前的杭州府獄》一文中可見一斑。1897年正月到1898年五月中旬,這段日子他在杭州,每隔兩三天就去陪侍祖父一天。這篇文章說:
我在杭州住了兩年,到那裡總去過一百多次,可是這署門大堂的情形如何卻都說不清了,只記得監獄部分,入門是一重鐵柵門,我推門進去,門內坐著幾個禁卒,因為是認識我的,所以什麼也不問,我也一直沒有打過招呼。拐過一個彎,又是一張普通的門,通常開著,裡邊是一個小院子,上首朝南大概即是獄神祠,我卻未曾去看過,只顧往東邊的小門進去,這裡面便是祖父所住的小院落了。門內是一條長天井,南邊是牆,北邊是一排白木圓柱的柵欄,柵欄內有狹長的廊,廊下並排一列開著些木門,這都是一間間的監房。大概一排有四間吧,但那裡只有西頭一間裡祖父住著,隔壁住了一個禁卒,名叫鄒玉,是長厚的老頭兒,其餘的都空著沒有人住。房間四壁都用白木圓柱做成,向南一面,上半長短圓柱相間,留出空隙以通風日,用代窗牖,房屋寬可一丈半,深約二丈半,下鋪地板,左邊三分之二的地面用厚板鋪成榻狀,很大的一片,以供坐臥之用。祖父房間裡的佈置是對著門口放了一張板桌和椅,板臺上靠北安置棕棚,上掛蚊帳,旁邊放著衣箱。中間板桌對過的地方是幾疊書和零用什物,我的坐處便在這臺上書堆與南“窗”之間。這幾堆書中我記得有廣百宋齋的四史,木板《綱鑑易知錄》,《五種遺規》,《明季南略》《北略》,《明季稗史彙編》,《徐靈胎四種》,其中只有一卷《道情》可以懂得。我在那裡坐上一日,除了偶爾遇見廊下炭爐上燉著的水開了,拿來給祖父沖茶,或是因為加添了我一個人用,便壺早滿了,提出去往小天井的盡頭倒在地上之外,總是坐著翻翻書看,顛來倒去的就是翻弄那些,只有《四史》不敢下手罷了。祖父有時也坐下看書,可是總是在室外走動的時候居多,我亦不知道是否在獄神祠中閒坐,總之出去時間很久,大概是在同禁卒們談笑,或者還同強盜們談談,他平常很喜歡罵人,自呆皇帝昏太后(即是光緒和西太后)起頭直罵到親族中的後輩,但是我卻不曾聽見他罵過強盜或是牢頭禁子。
從小康人家墜入困頓(7)
祖父在獄中吃飯的情形,這篇文章說:“男僕阮元甫在樓下歇宿,他是專門伺候祖父的,一早出門去,給祖父預備早點,隨即上市買菜,在獄中小廚房裡做好了之後,送一份到寓裡來(寓中只管煮飯),等祖父吃過了午飯,他便又飄然出去上佑聖觀坐茶館,順便買些什物,直到傍晚才回去備晚飯。”
祖父在獄中,想看書,便向申昌派報處買些申報館的鉛印書,或者浙江官書局的木板書來看。他買來的木板書中有一部《唐宋詩醇》,是乾隆皇帝“御選”的一部有四十七卷的大部頭書,唐朝選了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四家,宋朝選了蘇軾和陸游兩家。祖父看過之後,將這書搭回紹興家中去,書中夾了他一張字條:
初學先誦白居易詩,取其明白易曉,味淡而永。再誦陸游詩,志高詞壯,且多越事。再誦蘇詩,筆力雄健,辭足達意。再誦李詩,思致清逸。如杜之艱深,韓之奇崛,不能學亦不必學也。 示樟壽諸孫
這張字條現在儲存下來了。可見他雖然人在獄中,對孫輩教育這事他還是放在心上的。
從周作人說的這些情況看來,祖父在獄中,人身自由當然是被剝奪了,但在生活方面,包括精神生活,卻還不能說受了怎樣的虐待。可是家裡,要負擔他在獄中的開銷,負擔一個病人的醫治,負擔一家長幼的嚼用,很快就窮落下來了。幾年中間,那四五十畝水田,全被賣掉了。
家境的驟然敗落,對少年魯迅的影響不小。後來他在《吶喊·自序》裡寫到了這幾年中的感受:
我有四年多,曾經常常,——幾乎是每天,出入於質鋪和藥店裡,年紀可是忘卻了,總之是藥店的櫃檯正和我一樣高,質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櫃檯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蔑裡接了錢,再到一樣高的櫃檯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回家之後,又須忙別的事了,因為開方的醫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藥引也奇特:冬天的蘆根,經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對的,結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辦到的東西。然而我的父親終於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有誰從小康人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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