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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是世外之人,那些俗禮以後再說。不如我先替他尋份差事,再徐徐圖之。”
袁員外邀白秀才入席宴飲。天光花影,觥籌交錯,恍然不知今夕何夕。白秀才酒至微醺,方聽得袁員外道:“不知世上可有凡人成仙之法?”白秀才酒醒大半,方知袁員外是作何打算。原來袁家願招一位“神仙”女婿,竟是為了“長生不老”,是為了“成仙”。
事到如今,只好塞責敷衍。白秀才勉強拿《道德經》、《抱朴子》裡的話,與袁員外、袁公子談玄。一席花下飲宴,便作了魏晉清談。
一日遊宴,賓主盡歡。暮色四合,袁家要登車歸去了。袁清蓮手裡拿著把紅箋小團扇,含羞看了他片刻,一步登車。轎簾落下,她一面也不露。車輕馬疾,眨眼要消失在林後。白秀才託著鯉魚缽兒,緊跟了幾步,才見她調皮地伸出一隻手,招了招。
頃刻間,草地上的露珠都往天上飛。白秀才歡聲大笑。鯉魚被他感染,也笑了起來。
第32章 大火
從山上回來,鯉魚就知道留不住他了。
白秀才時時要往岸上跑,帶鯉魚去看各種新鮮有趣把式。市中作雜手伎的,到晚不絕。踢瓶弄碗、弩子打彈、水戲兒、火戲兒、虛空掛香爐、放炮仗、燒煙火、變線兒、寫沙書、吃針藏劍……鯉魚瞪著兩個烏溜溜眼珠兒,整日仰著脖兒看,白秀才在旁侃侃解說。他時常採買些東西回去,鯉魚也只作不見。
白秀才接了個抄書的活計,常在水仙廟裡抄寫。他學了個新把戲,磨上釅釅的一罐墨,墨汁兒便飄到空中,絲絲嫋嫋,落紙成字。他一筐筐一筐筐揹回書肆。結算工錢時,書肆主人瞪圓了眼睛,一把把一把把地給錢。白秀才拿麻繩兒穿銅板,沉甸甸穿了好幾串,竹筐塞得滿當當。書肆主人忍不住問:“官人,你莫不是消遣我的?你準是養了一屋子僕人,日夜不停地抄書呢。”白秀才笑而不答。
銅板甚重,回去時白秀才的腳步便有些拖沓。
鯉魚道:“說你呆,你真呆。有這一手,何不去變戲法?變這許多字兒,好費功夫。”
白秀才大笑:“臭魚兒,你知道我呆,還不提醒我。”
鯉魚突然小聲道:“財禮備得差不多了罷?你什麼時候去提親?”
白秀才沉默地走了一會兒,說:“再等等罷,快了。”
次日,白秀才來到市中。他僱了兩個青壯,從早晨開始磨墨,漸漸有了一缸。顏料一一化開兌好,裝在白瓷碟兒裡,五色繽紛擺了一圈。
見人多了,白秀才託著鯉魚缽兒,在架子上掛起了一卷生宣。
他也不吆喝,站到離宣紙五步外,伸出指尖。
一縷濃墨從紙裡洇散出來,緊接著是一片淡墨抹開,然後幾弧焦墨跳脫迸現。這是一隻活靈活現的螃蟹。
觀者鬨然叫好。這塊地方漸漸被人圍了起來。
一抹硃砂柔婉浮現,漸滲漸開,竟成了一條鱗片分明的紅鯉魚。又跳現兩個墨點,成了鯉魚的眼睛。鯉魚快活地在缽裡轉了個圈:“秀才,你畫我!”
別處看百戲的人都過來看秀才作畫了。看的人越來越多。“好稀奇!隔空作畫!”“這哪是畫畫,這麼快!”“太神了!”“是什麼仙法兒?”
一個貴公子不服氣地說:“畫蟲魚不稀奇,你畫個人看看。”
白秀才笑:“你出三百文,我便畫。”
貴公子應允了。小廝便從篋中取了匹鵝溪絹,奉到畫攤上。
白秀才換上絹素,揮袖一拂,顏料墨汁齊竄上絹,迅速流動變化。赭、朱、白交滲成紅潤臉色,朱青相溶成深紫羅衣,金絲銀紋浮游其上……吹一口氣功夫,簡直就攝了其人神魂落紙,細微處一一畢肖。貴公子驚訝地探出手,想要摸摸畫卷。可畫上的顏色隨著水分流轉,於是畫中人也探出了手,眼珠微動,好似要摸摸貴公子。貴公子驚得啊呀一聲,連退兩步,才大聲說:“賞!”
周遭的看客早已圍得水洩不通,滿街掌聲如雷。後頭看不清的,還嚷嚷著往前擠。有的爬到了街邊樓上,有的爬到了梯子上,有的坐在樹上,有的還騎到了同伴脖子上。兩個青壯託著大盤子轉了一圈,一會兒就堆滿錢絹。男男女女都推搡著:“畫師,給我畫一張吧!”“我先來的,給我畫!”“搶什麼呀!畫師,給我來五張!”
這一日折騰到日暮方罷。白秀才和鯉魚賺到盆滿缽滿,勞累極了,索性就近擇旅店住下。鯉魚早漂在水裡睡著了,青瓷缽兒連晃帶搖,它也沒醒。白秀才也一沾枕頭,便睡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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