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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樓上的人似是不經意地瞥過來一眼,也只是平靜無波的一眼,便轉身下了鼓樓。
卓然頹然地下了山,但未曾離開,她向山下的一戶農家租了一間小屋,在小屋裡安頓下來。
每日山上晨鐘響起之時,她手挎著一大竹籃,準時地出現在寺門口,遙遙望了一眼鐘樓上的人後,將竹籃放下,默默地下山去。待到傍晚暮鼓響起時,她復又上山,去收竹籃。
第一天,竹籃裡的東西完好地安放著,卓然默默地收拾了竹籃下山去。
第二天,依舊如是。
第三天,仍是。
第四天……
……
卓然不知疲倦地一天一天重複相同的事情,每天都滿懷希望地上山,傍晚又落寞地下山。
這一日,山中下了暴雨,整整一個晝夜了還不見雨勢減弱,整個山道上泥沙橫流,寸步難行。
諶譽站在高聳的鐘樓上,俯瞰著山道,心中想著,今日這般天氣,她應該不會再上來了吧?
他方想著,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便出現在山道中,手中護著竹籃,走得異常艱難。突見她腳下一個打滑,整個身子重重地跌了一跤。卻見她不先顧著自己,反倒去察看那個竹籃。
諶譽心中騰起一股怒氣,她怎的那麼不愛惜自己!
本想置之不理,怎奈不忍疼惜卻佔據了整個腦海,諶譽無奈地嘆息一聲,拿起一把紙傘,下了鐘樓後快速地朝山道而去。
卓然不小心跌了一跤,身上沾滿了泥濘,她卻毫不在意,慌亂地掀開蓋著竹籃的藍布,發現裡面的東西完好無損,狼狽的臉上漾開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她一手挎起竹籃,一手撐著地面,正艱難地要站起身。驀地,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攙過她的腋下,將她穩穩地提了起來。
紙傘隔絕了漫天的雨絲,卓然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突然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他。
諶譽接過她手中的竹籃拎在手上,“竹籃我拿了,我送你下山。”
這是近一個多月來,諶譽第一次願意正面見她,卓然心中五味雜陳,然而,卻是歡喜佔了絕大部分,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身子縮在傘下,兩人一路靜默無聲地下山,卓然雖已全身溼透,諶譽仍是將傘傾往她那一邊,任憑灰布僧袍被淋個透溼。
諶譽將卓然送回她的山下小屋後,叮囑了一句:“打些熱水洗個澡,再煮些薑茶,莫要著涼了。”平淡地吩咐了一句後,拎著竹籃便要回轉身上山去。
卓然下意識地抓住了諶譽的袖角,待她發現自己的動作後,又驟然鬆開。幾度的欲言又止,卻不知能說什麼,她又有何資格挽留他呢?
諶譽微微側頭,說了一句,“我明日下來。”說罷,撐著傘上山去了。
卓然的嘴角不自禁地揚起,由衷的喜悅讓全身的寒冷也微微地消散了些。
………【浮生若夢(十二)】………
次日,晨鐘響起,卓然站在小屋門口翹首以盼。不多時,果見一灰色身影迤迤然地步下山來,一手執著一本經卷,一手拎著空的竹籃。
卓然淺笑著迎上前去,接過空竹籃,軟聲道:“我去給你準備早膳。”
諶譽臉上無甚表情,但眼底卻蘊著溫和的光,“嗯。”
卓然在廚房裡忙上忙下,忙裡偷閒地看了一眼小院石桌旁執經卷默讀的諶譽。這般寧靜溫馨的光景,卻是她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如今真真切切地實現了,總讓她覺得那麼的不真實。諶譽何曾不是這樣覺得,只是嘆息這般的美好總是遲來了。
日子就一直這麼平淡又溫馨地過著,諶譽每日晨鐘響後下山,待到暮鼓時分便又回山上去。兩人在一起時,偶爾對弈,但常是諶譽默默地讀經卷,卓然替他縫補僧袍,有時替他納雙新的布鞋。兩人就跟平凡人家的夫妻一般,只是那襲僧袍仍不容忽視地提醒著曾經的過往。
卓然從未提起一句讓諶譽還俗,回安陽侯府的事。她私心地想著,他們兩個現在這般就挺好了,她不是“卓然”,他也不是“諶譽”。她要留著這份美滿,能多留一日便是一日。
諶譽也貪戀著兩人間這不曾有過的默契無間,如此細水長流般的溫情,也是他那幾年想都不敢想的。真的實現時,他只想緊緊握住,但總怕要是一不小心握緊了,反而會從指間流走得更快。
無奈,天意弄人,這像是偷來的幸福終於到了盡頭,快得他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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