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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漸收了銀子,扛起兩尊石獅,放回衙門之前,向那郎帳房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收了銀子,就當賣魚給你,你隨我去魚市取魚。”郎帳房不敢不應,只是哈腰點頭,緊隨在他身後。陸漸進出衙門,似入無人之境,那縣令氣急敗壞,但懼怕陸漸神通,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命人稍作阻攔。
來到魚市,街上眾人無不驚佩,紛紛讓出一條路來,陸漸舉目一瞧,驀地吃了一驚,卻見那兩筐魚尚在,陸大海卻已不知去向。
陸漸又驚又怒,轉身揪住那帳房,厲聲道:“你將我爺爺抓到哪兒去了?”郎帳房臉色慘白,顫聲道:“小的哪敢?給,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打令祖的主意。”陸漸一時憤怒,聞言冷靜下來,尋思:“不錯,以大黃魚一夥的膽識能耐,豈敢打我爺爺的主意?”想著放開帳房,忽聽身邊一個相識的漁夫說道:“陸小郎別急,方才你走之後,來了一個瞎子,似和陸老爺子人市,兩人親親熱熱說了幾句話,那瞎子抓住陸老爺子的手,笑著說:‘來,來,我清你喝酒。’陸老爺子半推半就,跟他去了。”
“瞎子?”陸漸微一沉吟,臉色忽變,急道:“我爺爺叫過那瞎子的名字麼?”漁夫想了想,說道:“我隱約聽到,陸老爺子叫他寧先生……”陸漸神魂出竅,失聲道:“你瞧見他們去哪兒麼?”漁夫指著遠處一個酒招道:“上酒樓去了。”陸漸不及致謝,匆匆趕到酒樓,樓上樓下看過,並不見人,不由拉住樓下掌櫃問道:“掌櫃的,你瞧見一個瞎子和一個老人麼?”
那掌櫃道:“瞧見了,進了酒樓,不吃不喝,便從後門出去了。唔,那瞎眼先生還說,有人問起,便將這張紙條交付。料來他說的就是客官你了。”說著將一張摺疊好的宣紙遞給陸漸,陸漸展開,一瞧只件紙上寫道:“五月二十五日趕到南京城外‘得一山莊’,屆時不至,令祖性命不保。寧不空留字。”箋尾尚有火部印戳。陸漸久隨寧不空,認得他的字跡,當真又驚又怒,手掌一搓,將那宣紙化為漫天飛灰,轉身詢問二人去向,有夥計道是向城外去了。陸漸聞言,顧不得驚駭,電馳光轉般掠過鬧事,趕到城外,仍不見寧,陸二人的影子。陸漸焦急起來,縱聲長嘯,巨鶴聞聲降落。陸漸知它靈通,說道:“你在空中看到我的爺爺,立時報我。”
巨鶴鳴叫一聲,縱身飛舉,與陸漸一天一地,四野追尋。直到紅日平西,暮靄紛起,仍是一無所獲。陸漸定神細想,忽道不好:“寧不空詭計多端,賺我出城尋找,他卻躲在城內。”急速轉會縣城,城門已閉,陸漸呼叫戍卒,無人答應,情急之下,陸漸搶到城門之前,神力驟發,雙掌一推,鐵門槓哐的一聲,斷成兩截。城上兵丁士卒見此情形,魂飛魄散,均是望風而逃。陸漸無暇理會,縱上一處高樓,運起真力,長叫道:“寧不空,你給我滾出來。”聲如殷雷滾滾,響徹城中,經久不息,驚得城裡男女屏息,嬰兒啼哭。
叫了數聲,陸漸煩躁略減,尋思寧不空便在城中,聽到叫聲,也決然不肯出來。但若逐家搜尋,又未免唐突擾民,與倭寇惡霸無甚分別。
陸漸沮喪至極,不覺自怨自艾,埋怨自己恃強窮武,一心懲戒惡徒,妄自顯露神通,倘若老實賣魚,祖父與自己一塊兒,寧不空又豈能將他擄走。又想陸大海身無武功,落到寧不空手裡,寧不空心腸狠毒,又怨恨自己,會不會狠下毒手,折磨於他。
陸漸越想越是難過,酸氣湧鼻,恨不得大哭一場。呆呆坐了半響,忽地將拳一握,忖道:“事到如今,多想無益。寧不空既讓我前往那個‘得一山莊’,我到南京之前,他理應不會與爺爺為難。”掐指一算,當日已是五月十八,只有七日工夫趕到南京。陸漸只恐誤了日期,也不顧夜已深沉,月明中天,縱身躍下高樓,奔出城外,乘著茫茫夜色,向著南京奔去。
陸漸晝夜兼程,沿途只見災民如潮,擁入山東低界,不時可見饑民插標自賣,或是賣兒鬻女,哀鴻遍野,慘不忍睹。陸漸沿途賙濟,身上銀子轉手即空,望著災民慘狀,心如刀割,抵達淮揚低界,揚州鹽商受制於財神指環,籌款賑災,情狀稍好,但能支撐多久,卻也未知。
陸漸一路走來,深感有心無力,不由忖道:“若能有個法子,叫天下間再無兵災飢謹,男耕女織,工商樂業,人人和睦,互相敬愛,那該是何等的了不起?”他目睹亂世流離,濛濛朧朧生出天下大同的念頭,只可惜這念頭從古至今,困擾無數哲人志士,卻始終不能真正實現。陸漸空負黑天神通,金剛大力,面對如此宏願,卻也只能想象一番罷了。
這日抵達南京,詢問“得一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