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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場中一寂,兩方兵將,均被這光影奪去魂魄。
噔噔噔,俞大猷足不點地,直奔外郭;辛五郎兩眼發直,長刀指地,喉中咔咔有聲,一縷血水繞過衣襟,滴落腳前。
辛五郎一招殞命,倭人三軍氣奪,俞大猷奮起神威,直透倭陣,掌中劍光忽明忽暗,明如虹霓,暗如秋水,身周長刀紛墜,朱槍歪斜,箭矢如潮水湧來,蝟集在鐵甲之上,密密麻麻,莫可勝數。
一時間,長雲如陣,天風更急,月沉西陲,東方未明;沉沉夜色如鉛似鐵,低壓城頭;天地間鑼鼓喧天,搖魂蕩魄,其中夾著一縷細細的海螺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官軍不耐久戰,只一陣,便即退卻。唯獨俞大猷殺至外郭之下,方欲登上,忽而迎面風起,長槍刺來。俞大猷但覺有異,揮劍挑出,誰知這一槍勁力沉雄,沛然莫當。
俞大猷一劍未能挑開來槍,只得閃身避過,定眼瞧去,來人身高不足五尺,八字眉,塌鼻樑,面容愁苦,手中長槍桿如爛銀,纓如血染。
“足下也是倭人?”俞大猷說話聲中,刷刷刷又是三劍,刺翻三人,身周倭寇驚懼不已,驀地發一聲喊,齊齊後退,勢成圓陣,將俞大猷圍住。
那矮子默默望著俞大猷殺人,既不進擊,也不後退,只徐徐道:“我不是倭人!老將軍請退,再進一步,只恐得罪。”
俞大猷皺眉道:“足下高姓?”那矮子道:“落泊之人,若提姓名,有辱祖宗。”俞大猷道:“既知羞恥,為何還要助紂為虐?”
那矮子沉默時許,忽而嘆道:“一日為寇,終身為寇。”俞大猷濃眉挑起,長劍一橫,大笑道:“既如此,便出槍吧!”
那矮子目光星閃,語氣仍是不緊不慢:“老將軍的劍法,一半出自武當太極劍,一半得自‘先天八劍’的震劍道。將軍天賦超群,融會二者,卓然成家,故而快若掣電,慢如抽絲,剛有乘龍之威,柔有隨雲之勢。但縱是如此,也勝不得區區這條長槍,還是退了得好。”
俞大猷瞧他見識過人,方才一槍,更有宗師氣象,如此人物,投入倭寇,端的叫人費解。正感疑惑,忽聽有人叫道:“樊老三,汪老讓你殺個人,怎也這樣婆婆媽媽?”聲如洪鐘,將喊殺聲一時壓住。
俞大猷聞言心動:“你姓樊,莫不是‘幻神槍’樊家的傳人?”那矮子神色越發愁苦,忽地壓低嗓子道:“將軍快走。”
俞大猷一怔,忽聽那洪亮的嗓音哈哈大笑:“沒錯,他就是‘幻童子’樊玉謙。”俞大猷回頭望去,身後一個胖漢,身高七尺,腰圍卻有五尺,手提一對碩大銅錘。他身邊立了一個俊秀朱衣男子,面如敷粉,目光詭譎,左臂纏繞金鍊,右肩擔著一把金色巨鐮。
谷縝遠遠看見,咦了一聲,皺眉道:“竟是他們?”陸漸奇道:“你認得他們?”
“我不認得,卻聽說過。”谷縝道,“這朱衣人叫‘金勾鐮’,胖子叫‘銅瓜錘’,矮子叫‘點鋼槍’,合稱龍門三煞,名號俗氣,但卻是北方巨寇,縱橫無敵。汪直請來這三個煞星,俞大猷怕是有難了……”說到這裡,忽聽屋瓦輕響,轉眼一瞧,身畔空空,陸漸人影俱無。
谷縝這一氣非同小可,心中大罵蠢材,但罵了一陣,定神細想,這陸漸若然不去,卻也不似他的為人。想著嘆了口氣,望著城下戰場,想起其中勝負來,但覺這一役無論誰勝,均是慘勝,對自己大大有利。只不過汪直若勝,會當如何,難以預料。倘若趁勝退出,卻也罷了;但以如此死傷,換不來金珠寶貨,這老狐狸不能服眾,勢必大權旁落,唯有大肆燒殺,方能出去倭人心中一口惡氣。
谷縝越想越驚,心忖沈舟虛若敗,固然害苦百姓;但若汪直敗北,沈舟虛卻又撿了莫大便宜;唯有二人同歸於盡,才算是好。
正自盤算,谷縝寒毛陡豎,忽有所覺,他回頭一看,頓時渾身僵直。只見一個人黑衣蒙面,如鬼如魅,靜悄悄立在屋脊後方。
譙樓屋頂便如一個大大的“人”字,以屋脊為界,谷縝在左,半坐半臥,蒙面人在右,半蹲半立,故而谷縝能瞧見來人胸腹以上,蒙面人一則沒料到樓頂有人,二則心繫他處,竟沒瞧見谷縝。
一旦明白此理,谷縝頓時屏息凝神,竭力按捺心跳,生恐心跳太快,被來人聽出動靜。
不一時,那人一躬身,自背後卸下一支鳥銃,向下瞄準。谷縝看得奇怪,探頭望去,大吃一驚,那銃口所指,不是別人,正是沈舟虛。
蒙面人瞄了片時,向銃口灌入火藥,用搠杖築實,他雙手沉穩,目光專注,凝視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