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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又孤單地活了許多年(一九七八年),直到上帝來接她的那天,她才重又和丈夫、女兒團聚。由此,我也感到了天主教精神中堅貞不渝的感人一面,想想看,那個可能連字都不識的女人,是憑著什麼樣的信念才可以一個人孤寂地渡過這麼多年顯然不是很平坦的歲月,最終來到上帝面前的。奇怪的是,在這一家三口並排而臥的樸實無華的大理石墓碑上,放著一小叢新鮮的野花,像是就從山上、從路邊隨便採來的,只有小小的一叢,但它們是新鮮的,帶著生機和活力。會是誰呢,在這樣一個炙熱的夏日裡專門採一小把野花帶到這個偏遠的墓地來?是好心的親戚、鄰居、村人?是這家人予之有過恩德的人?就是女兒年輕時要嫁並嫁而懷念終生的情人,如今也該是步履蹣跚、滿頭白髮了吧。抑或只是一個像我這樣偶然前來的陌生人?
有一塊墓地,在所有的墓地中,它是那樣地與眾不同。它獨自孤零零地立在路邊,是用一塊完整的岩石覆蓋著,那塊巨大的岩石不知是從山上還是從什麼地方移來的,有一種原始的響亮的紅褐顏色,邊緣帶著細小的砂眼,它完全沒有被平整國、雕琢過,保持著它本來的樣子。岩石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植物,好像死者那錚錚不息的生命力就是在他死以後也從地下頑強地生長出來一樣。在那些生機勃勃的綠色葉子中間,在那塊粗糙堅硬的頑石上,有一張已經模糊的了的多少年的黑白照片,我俯下身子看去,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這樣孤獨?用這樣的岩石和蒼翠來守護?照片上一個神采奕奕的美男子笑著,他看上去很文雅,又很粗豪,即風度翩翩,又豪邁不羈;照片應該是在一個酒吧或是飯店的大廳拍的,豪華的背景透過多少年的風剝雨蝕還是讓人一眼就能感到。他的笑容燦爛的像地中海的陽光一樣,堅定,鋼硬,那是一個堅定得讓一切包括死神在內也不能幹戰勝笑容,一個頂天立地的笑容。
他一定是死於意外事故,天災或是人禍,但絕對不是因為女人。
再一次在正午的陽光下我抬起頭來,我的眼力充滿了淚水。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被這個死去多年的陌生而神秘的男子的笑容感動。一時間,我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恍惚交錯於前生與來世的感覺,我應該見過這個人的,我應該認識這個人的,在哪裡呢?
他死的時候才四十多歲。像他這麼樣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年紀輕輕就客死異鄉呢?他顯然不是這個地方的人。他為什麼會葬在這個偏僻的鄉村的一角,他的家鄉和家人呢?又是誰,在他的棺木上覆蓋了那塊岩石,是誰,親手種下那些植物?
還有一角是專門給小孩子的墓地,像幼兒園一樣。那些沒有能夠長大就以死去的孩子們。在他們小小的墓碑上準確地刻著念、月、日,甚至小時和分鐘。有些嬰兒只活了短短几天、幾小時。他們小小的墓地一個個都被圈圍得好好的,像一張張小小的嬰兒的搖床一樣,每一張小床上都有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小安琪兒。
從墓園再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遠處一塊田地裡一個老人在鋤地,我大聲叫喊著,使勁揮手向他打著招呼,不過是問日安。
我像剛剛經歷了完整的一生,又像剛從一部漫長而沉重的小說裡走出來,比如《教父》,比如《日瓦葛醫生》。我疲倦而感動,血液在我體內嘩嘩地流著。
1998年9月法國義大利交接的利古里亞海灣
1999年8月成稿於Bonn
尋找吉拉(1)
年初搬家的時候就想,應該給吉拉打個電話或者寄張明信片去,告訴他我換了地方,可是一直很懶,又總覺得我打個電話或者到萊茵河對岸他的住所去,就可以找到他。於是繼續忙於在歐洲各國間的奔跑,也就忘記了這件事。
夏天的時候,我遇到了幾件比較麻煩的事。像以前一樣,孤立無援的時候就想到了吉拉,我一邊責怪自己的自私,一邊為自己找理由開脫:吉拉也忙呀,這也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嘛。於是乘車到河對岸吉拉的住所去。外面的小花園裡依舊擺著張小圓桌,我沒有注意到那張圓桌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從廚房的窗子望進去,客廳裡的電視開著,我高興極了,吉拉在家!我很想從小花園低矮的樹牆翻進去,隨即想到畢竟已經好久不見,還是按一下門鈴比較禮貌。房門開了,公寓的門也開了。門口站著一位三、四十歲的微胖的德國太太,我首先想到,吉拉又結婚了,或者是跟著位太太同居在一起,我客氣地問吉拉是不是在家,我是他的一位好朋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算算看,吉拉最後一次到我住的閣樓公寓去看我,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了。那位太太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