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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了湊近望遠鏡,仔細打量披著紅色斗篷的目標。有時他的鉛筆側臥下來,為的是掃上一片淡淡的陰影,再用指腹均勻抹開。有時他又翻白眼似的冥想著,羅蘭只能看到他的眼白。似乎他在把血王的方方面面都強記在腦海中,眼看著這個形象生動浮現出來。說實在的,羅蘭又怎知這不可能呢?
我不在乎那是怎麼回事。就讓他畫吧,趁我還沒被逼瘋,還沒拔腿跑進紅色老王所說的“我親愛的”玫瑰地裡。
就這樣,區區半小時卻仿如三天般漫長。血王又利誘了一次,問羅蘭真的不願意到高塔下談談嗎?他說,也許吧,如果羅蘭終將把他從陽臺的禁錮中釋放出來,他們就可能相約放下武器,以同樣的無情姿態攀上高塔的頂層。猛雨能將不共戴天的兩人送入同一間旅舍;羅蘭難道沒聽過這種說法嗎?
槍俠當然是知道的。他還知道血王的利誘雖然和先前的喊話並無本質的差別,但這一次卻像是經過粉飾,彷彿特意披上禮服、戴上領結。這一次,羅蘭分明聽出老魔王的聲音裡掩飾了幾分憂慮。他沒去費工夫應答。
血王明白自己的哄騙再次失敗,又扔出一個鬼飛球。第一枚飛得極高,看似金字塔上方的一道小閃光,旋即飛速俯衝,像墜落的炮彈般尖嘯而下。羅蘭只需一槍就消滅了它,轉手又填進了新子彈。事實上,他希望血王還能拋來更多飛彈,那樣一來,多少可以轉移他的注意力,以便把他從高塔的可怖呼喚中生拽出來。
它一直在等我,他絕望地默想,我想這才是抵制如此艱難的緣由——它尤其是在召喚我。確切來說,並非召喚羅蘭,而是所有艾爾德的傳人……這一族人,只不過,僅剩我一個了。
8
西沉的落日現出了第一道橙色光,羅蘭覺得再也等不下去了,這時,派屈克終於放下鉛筆,緊縮雙眉把畫板遞給羅蘭。他這副神情讓羅蘭十分擔心。他從未見過啞男孩在展示畫作時有過這等凝重和擔憂。派屈克剛才的高傲已蕩然無存。
羅蘭還是接過了畫板,甚至一下子被畫上的情景驚得扭過頭去,彷彿派屈克筆下的血王也擁有足夠的魔力迷惑他;說不定會迫使他舉槍自盡,子彈從太陽穴進入,轟爆他那疼痛欲裂的腦袋。畫得太棒了。那張長臉充滿了貪婪和逼問,臉頰和前額彷彿佈滿了深不見底的褶皺。那雙厚唇埋在蓬張的鬚髯之間,模樣猙獰。這張嘴儼然能在眨眼間把親吻變成咬噬,只要他心存此意。而他的心意始終都是如此殘忍。
“你到底在磨蹭什麼?”瘋狂之極的咆哮又響起了,“不管你在幹什麼,那都對你沒好處!塔在我的控制之下——呃呃呃呃呃呃呃!——羅蘭,這就如探囊取物!就算我爬不到頂樓,這塔也是我的!你會來的!呃呃呃呃!說真的,你一定會來!等不到塔影壓上你那下賤的藏身地,你就會乖乖過來的!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派屈克雙手捂著耳朵往後退著。現在畫已完成,他對駭人的瘋吼又失去了抵制力。
這幅畫是派屈克一生中最為傑出的作品,羅蘭絕不懷疑。挑戰之下,男孩超水準地發揮;因而登上更高一層,無愧於天才的美名。血王的形象清晰無比,神魂流動。羅蘭不禁默默驚歎:就算有望遠的工具也無法解釋,根本無法解釋這畫何以如此傳神。好像他有第三隻眼睛,源於他的想象力,可以看透世間一切。他翻白眼時,就是在透過第三隻眼睛觀望吧。竟然擁有這種天賦……還能用區區一截鉛筆描繪下來!眾神啊!
少許輕薄的淡影描摹出小彈簧般的靜脈血管,羅蘭幾乎看到血管在老國王的太陽穴下跳動。在肥厚的唇角,槍俠還發現了一顆牙
(尖利的獠牙)
洩漏出一絲冷光,羅蘭頓覺畫中的這張嘴呼之欲出,必會露出滿嘴尖牙——不過是一絲冷光(說冷光,其實只是留白:紙上一條未加落筆的細縫),卻如一窺見全豹,甚至足以讓人聞到其呼吸所帶出的腐肉氣息。派屈克的肖像鉅細無遺,無論是老國王鼻孔裡伸出的一道捲毛,還是右眼眉骨上隱約的細條疤痕都如實畫下。這是一幅無與倫比的畫作,比起啞男孩送給蘇珊娜的那幅肖像出色百倍。顯然,如果派屈克能擦去那幅肖像中的膿包,也就能擦去這幅畫中的血王,只留下空無一物的陽臺,留下通往塔樓內部緊閉的門。羅蘭幾乎期待畫中的血王能呼吸能活動,那顯然就將大功告成!顯然……
但畫中人沒有動彈。畫像不隨他的“期待”、甚至也不因“需要”而復活。
是他的眼睛,羅蘭想。雙眼瞪得大大的,恐怖極了,長在人類軀體上的惡龍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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