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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催城
一 催城
大燮旻正十八年七月廿七。
這一日適逢二十四節氣裡的白露。尋常百姓家裡大都有本捲了頁的老黃曆,翻開來看,是這樣一行字——
七月廿七,白露,宜嫁娶動土,忌出行。
白日尚未高升,東方迷濛蒼遠,混沌無光。清晨的空氣蓄了整夜的寒涼,凝做白霜結於路畔黃草枯葉。
一隻瘦長手臂伸向枯葉叢中,撿起了一本殘破的舊書。
這是什麼?纖削手指輕輕挑翻書頁,恰恰翻到那一行字。哦,是一本曆書。那一定是逃亡的百姓匆慌之中遺落在了荒郊野外。大亂之年,這些身外雜物早該拋棄卸去負累,途徑計程車兵倘若撿拾到此書,也會當作燃火之物,焚作灰燼。
然,這時被她拾起,卻被仔細端詳。
一雙清冽眸子盯在書頁上那“婚嫁”二字,凌厲冷峻的目光忽也變得柔和,唇角微屈,竟是盪開一個微笑。
一人上前來躬身抱拳行禮,抬起頭正要稟報,看到這樣一個罕見的柔美笑容,張開口忘了說話,怔怔看她。
“陳將軍有何事稟報?”
來的正是左軍參將陳湯。女子語畢,微微側首。
轉過來的是一張極清冷的臉孔,輪廓英挺,略顯瘦削,眉梢眼角如浸秋夜寒霜。陳湯仍自失神,方才那一笑,宛若春風燻暖,寒冰乍破,原來這女子微笑起來是這般清麗絕倫旖旎不可方物。
冷冽目光斜斜掃過,像長鞭括在臉頰,陳湯驚醒過來,低首斂眉,一顆心狂跳不止。
“稟……畢統領,”陳湯定一定心神,恭聲道,“後方飛書,中軍已行到八十里外青州紅影谷紮寨。明日午後先鋒營便可開到。”
“是麼?”這句話問在心裡,畢寒池不動聲色,只微微頷首。
陳湯又道:“南王殿下親率府軍督陣,明日傍晚便會抵達中軍大營。”
寒池心中冷冷哼了一聲。
這算什麼?
左軍兩萬騎兵三萬步兵突破冶江天塹攻下少冶城綽綽有餘了。中軍東路奔助大可不必,何必再添南府精銳?
是信不過這支左軍還是信不過她?
片刻之後,軍中自上而下所有將卒都接到這樣的命令:日出攻城。
沉浸在清晨靜謐中的大營一時間人聲四起,備馬抬槍,呼喝號令,不消半刻鐘的光景,幾萬人馬結隊已畢,整戈待發。
左將軍黃玉山將隊伍檢閱一遍,催馬趕到江畔。左手邊有一處木石壘砌的高臺,臺上再建木塔,登臨瞭望,冶江北岸城闕巖崖盡收眼底。
黃將軍向上仰望,臺上那個梨黃色的人影身姿挺拔,左手按住腰間長劍,目凝遠方。
畢寒池看他到來,一躍而下,江風拂動她高束的長髮,衣袂翻舞,翩然落地。
“準備妥當了?”
黃玉山答:“是。”神態與陳湯一般,格外恭謹。他雖位列左軍大帥,但在這位府軍統領面前,不敢稍有倨傲不敬之色。
南府自起事起,分左中右三路大軍討北。三軍統帥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武將魁首。但南府軍的建制特殊,有內外之分。左中右統稱外三軍。而南府府軍另有南王楚天的四支親軍,每支人數不多,四百兵卒而已,分由四位統領轄制。這四百人並不是普通兵卒,人人自幼習武,身負絕技,都是身手了得的武林高手。而那四位統領,武功之高,傲視天下,是讓北軍將兵聞風喪膽的人物。對於南府文臣武將、外軍內府來說,四統領的身份地位超然,僅次於老王爺和南王本人。只因這四人自幼被老王爺養在王府之內,是南王習武讀書的總角之伴。
此時尚未天明,灰濛濛天空下一條白色巨龍騰挪蜿蜒自東向西奔騰不息,浪濤拍岸,激起震耳轟鳴。江北是一帶巨巖,比南岸聳出數丈之高,巖上一座方圓數里的城寨亦用巨石鑄就,固壘堅牆,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極險所在。
黃玉山心中早有疑慮,耳中聽濤聲猛烈,江風呼嘯,不由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復又吞回肚中。
寒池看在眼裡,並不理會,道:“日出後我率府軍先行,等我上到南面碉堡,放下繩索,左軍兵將可攀上攻城。”
黃玉山忙道:“是。”心中思忖,南面碉堡座落凸出江面的峭壁之上,輕功高絕的人物自可攀援而上,但那裡是少冶城的門戶,素有重兵把守。聽聞南軍攻陷赤州之後,少冶城守將於仁夫指天立誓,要將南王楚天拒擋冶江之南,親自率兵把守碉堡,日夜巡視。四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