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部分(第2/4 頁)
,早就成為握在別人手中的某個秘密的一小部分——家父朝我擺了擺手,意思是“不要再掃了”。我放下笤帚和簸箕,隨他走進他的房間。門一開,撲面迎來的是一陣混合著蟑螂蛋、黴斑、潮透了之後蒸出鹽漬酸梅香氣的油印資料紙和蛀蟲啃齧成粉屑的楠木所發出的味道。我許多年未曾進入這個房門,忽然產生一種裡面比以前小了很多的錯覺——稍後才注意到這錯覺是因為房間裡又堆疊塞放了較原先多出幾倍不止的書籍、圖錄、卷軸和資料夾,最令我訝異的是書桌右邊多了張矮几,下置滾輪,几面上端端正正架設著一部我從來不曾碰過、也不曾想到會去使用的電腦。
“九年代了嘛。”家父大約是從我看那電腦螢幕時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揣摩出我的驚詫,便帶些赧意地說了一句。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輪到我面紅耳赤、骨悚心虛——家父從電腦主機和矮几之間的縫隙裡抽出一個牛皮紙封遞過來:“是行家拍的。”
一時之間很難判斷家父所謂的“行家”指的是攝影技術方面的行家,還是跟監偵伺方面的行家。不過,照片的確拍得極好,每張洗成八乘十的大小,曝光正確且層次分明,雖然都是黑白底片攝製,卻因為衝曬技術細膩入微而頗能傳神。至於所拍攝的內容——一言以蔽之曰:我和紅蓮在打炮。
站在自己的父親面前端詳自己妖精打架的模樣能有多麼尷尬就無須贅述了。我匆匆瞄了兩眼,十足體會那無地自容的滋味。倒是家父顯得相當從容,不疾不徐地說道:“一共寄來了十八張,應該是用那種高精密度的特殊底片拍下來的——依我看,只有拍航照圖之類的單位才用得上那種底片。你是碰上‘專門的’了。”
我這也才注意到,十八張照片並非一時一地之作。照片裡我的容貌和體態有著極其明顯的差別。剃了個大光頭的一張靠近右側的位置有一扇教窗簾給掩去半邊的窗戶,沒掩住的半邊透著光,可以約莫看出窗外公路上瀰漫著鎮日不落的灰煙塵埃,和“烏日大”三個顏體正楷招牌字。其次,我趴在紅蓮身上(採“傳教士”姿勢)衝刺的一張下方——也就是距鏡頭較近的位置——放置著一個側面印了“平鎮雅筑”字樣的火柴盒。除了這兩張之外,其餘大多沒有明確的地理標示。不過,照片中的我頭髮越蓄越長,可見是服役中期以降乃至退伍之後的幾年間陸續拍攝下來的。其中有三四張裡的我肚腩肥厚,有如懷孕四五個月的婦人,那顯然是九年代以來的一年半之間拍的。倒是紅蓮一點兒沒有改變——除了頭髮或稍長些、或稍短些,幾乎辨認不出這前後跨越了十年的歲月在她身上留下過任何痕跡。
在那樣認真看著每一張照片的時候,原本乍然綻開的羞慚窘迫之情竟爾習習褪去。毋寧可以說是在家父帶些寬縱意味的眼神鼓舞之下,近乎諧謔地——一如用笤帚去拂掃他的腳趾頭那般——我隨手抽出一張晃了晃,道:“要是有人拿我兒子的這種照片給我看,我會瘋掉。”
老人點點頭,似乎是表示接受了我的試探。可是他卻如此接著說道:“我原本想燒了的,又覺乎著有什麼不對勁兒——一定是你招惹了什麼事,才有人會用這下三濫的手段,想借我的力氣整治你小子一下。”
“為什麼要寄照片給你呢?”我脫口問著的同時已經在想:萬一他們寄件的物件是我任職的報社或者我任職報社的同業競爭者,則極有可能讓我逐字筆耕、辛辛苦苦在文學圈裡所建立起來的一點小小名聲毀於旦夕之間——起碼我會成為一個蜚短流長的話題,一個東招西搖的笑柄,一個再也不能發表什麼“具有嚴肅意義的作品”的小丑。
“當然是因為歐陽崑崙的緣故。”家父低聲說道,“寄照片的人非但掌握了你和歐陽紅蓮的交往,恐怕也想考較考較我和歐陽崑崙之間的關係——”
“你認識歐陽崑崙?那、那個鐵頭?”
“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家父再度抬手扶了扶眼鏡框,用那種幾乎像先前斥責家母一樣嚴厲的語氣說道,“我先問你,你可要老老實實、仔仔細細地答我——是不是有人曾經告誡過你,無論如何不要獨自一個人出入任何地方?”
他的話乍聽起來的確耳熟,而且不只如此,連遣詞用字都一模一樣:“無論如何不要獨自一個人出入任何地方”。然而這種告誡式的話語在我們那一代人耳朵裡至少堆置了數十百萬,一時半刻之間實在很難爬梳得出來。我正猶豫著,家父卻急切地說了下去:
“這幾年我看你很風光,一天到晚電話不斷,朋友也多了起來,這和你服兵役之前的光景是大大不同了。你自己不會不知道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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