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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口中則囁嚅著說:“司令官這麼盤問,在下實不方便多說。”
“這是什麼話?任務已經圓滿達成,各方稱慶不已,有何不可言者?我聽說主其事的青年是個禿子,又見老弟臺頂上牛山濯濯、寸發不生,才有此一問的。”
光頭青年一聽這話,反倒開懷笑道:“既然司令官這麼說,在下若再支吾其辭,反倒矯情了——不錯,正是在下不才、略施薄技,動了點手腳。”
“這麼說還是不夠痛快。”司令官說著站起身,探出一隻長臂、越過桌面,朝光頭青年伸去,隨即緊緊握了手兒,又環視諸人一圈,道,“各位,這位老弟臺功在家國,莫說邀薦十四位貴客前來,就是一百四十位,咱們也沒有二話可說——是罷,艦長?”
艦長也跟著站了起來,道:“當然當然。‘上元專案’是維護國本的一個案子,我僅知其梗概,久欲聞其詳,既然老弟親自參與了,倒可以在這航行途中說與咱們聽聽——”
“不不不——”光頭青年搖著手,竟有些窘急之狀,“不值得說的、不值得說的,我也不會說、說不上來。”
倒是司令官好整以暇,又擠弄了一陣眉眼,示意大家復座,轉臉低聲同艦長道:“既然如此,那麼這批同志便無須‘清點’了罷?”
艦長點點頭,看一眼腕錶,道:“馬上就要過上海了,屆時得全艦熄燈,否則岸上瞅見動靜,來一個亂槍打鳥,咱們就斷無活路了。這樣罷——各位先請回鋪位去,闖過了這道鬼門關,咱們再作打算。”
這麼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似乎就是端午節這天“夜審”的結論和判決了。家父當時只知道個人逃過一劫,而國家和政府卻正陷入一個其大不知凡幾的災難之中。這個幾乎可用“淪亡”二字形容的災難彌天蓋地而來,改變了數以億萬計的中國人的命運。然而在離開艦長官廳的那一刻,家父的肩膀上按過來一隻溫熱厚實的大巴掌,他扭臉一看,與光頭青年四目交接,聽見對方低聲說了兩句:“一切不會有事的,請您老放寬心。”
家父當下愣了愣,只覺那掌心傳來一股源源不絕的暖意。在接下來有如行走於迷宮之中的幾分鐘裡,光頭青年告訴他:這艘軍艦原本是要航向一個叫海南島的地方,彼地隔絕於廣東省雷州半島徐聞港外海,應可作為“國府”秣馬厲兵、養精蓄銳的復興基地。若能在海南島稍事喘息、再圖反攻,大局當在三數月後略有轉機——因為廣東省畢竟是國民革命發源之地,黃埔建軍、子弟皆出於此,料應在結合閩、桂、黔、川各省兵力之後培元固本,可效抗戰時期拉長所謂“前後方戰線”的攻守之略徐圖剿匪。只不過此艦負載過於沉重,船身吃水太深,經不起一點風浪。且行進遲緩、燃油益耗,如此貼岸潛渡,雖然能節省一些油料,卻要冒上極大的風險——因為沿岸港市之淪陷敵手者皆有海防重炮設施,一旦算計得不準,在白晝時分透過火網覆蓋之地,便有遭敵擊沉之虞。然而,光頭青年卻如此作結說:“吉人自有天相。在下是這麼想的:既然能苟全性命到今天,就一定見得了明日!”
家父回到那兩席大的小天地裡,什麼旁的話也沒說,只對家母笑笑,抬手按了按家母的肩膀,道:“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活到了今天,一定見得了明日。”
家母則回了他一句:“你的手好燙,莫不是發燒了?”
家父在回憶到這裡的時候突然頓了一頓,衝我苦苦一笑,眼角湧出兩泡清亮的淚水來、哽著聲道:“我既沒生病、也沒發燒,心裡憋著一股子窩囊,跟誰也沒法兒說——”
“什麼窩囊?為什麼不能說?”我有些慌,打心底發起怵來,生怕他一個忍不住掉下眼淚、或者放聲哭了,那我還真不會對付。
家父幾度欲言又止,雙唇抖顫開闔,彷彿也畏恐著一旦說出了什麼,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如此過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撐持住臉頰上的肌肉,反而“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口中連連“喀——噫”、“喀——噫”地喟了幾下子,搖頭道:“那司令官訓斥得一點兒也沒錯,我、我……我是、我就是陣前脫逃!那位‘幫朋’是個明白人,當然知道上了船就等於是逃命,所以在上船之前,才刻意隱瞞去向,這份心思,何等深刻?”
“我不懂。”
“試想,我當年在總監部處理的最後一件公事,正是為各兵站盤點物資、清查賬目,完了這份差事,怎麼會不知道大軍將有異動?”家父深深皺起眉峰處幾道刀雕也似的山字紋,道:“又怎麼會不瞭解部隊糜損耗潰的狀況?坦白說,我的確猜想過,青島是守不住的,只沒料到啟碇不過十天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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