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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人人殊”。而出版日期則可以告訴我們很多很多我們誤以為沒有意義,卻也因之而料想不到的事。
抱持著這個想法,我冒雨徐行,回到家中,再把另外那六本書從先前撕破了的包裹裡一一取出,細細翻看。我赫然發現:除了《神醫妙畫方鳳梧》書末全無出版單位、日期,而僅只印以“著者自刊”和“總經銷:人文書店/地址:臺中市自由路一之十九號”的字樣之外,另外五本書都是在一九六五年十一月以後陸續出版的,一直到一九七七年為止。其中《食德與畫品》出版於一九六五年十一月,《上海小刀會沿革及洪門旁行秘本之研究》出版於一九六七年一月,《民初以來秘密社會總譜》出版於一九七二年一月,《七海驚雷》和《奇門遁甲術概要》分別出版於一九七七年一月和七月。這裡面有幾個小小的、引人想像的關節:第一,《神醫妙畫方鳳梧》應該是一九六五年八月以前寫成的——因為著者萬硯方死於是年是月。但是高陽所給我的這個本子的封底上另外有油墨列印的一行小字:“六五年十二月人文自售”。這行小字的意思非常明白:起碼這個本子的《神醫妙畫方鳳梧》一書是在作者死後三到四個月才由人文書店自售問世的。這樣一行小字所標示者非徒此也——試想,總經銷的單位自售其書於門市,而非經由中盤商、書店,層層輾轉的系統,則表示此書應該不是一本舊書——或稱“回頭書”、“風漬書”——這標示乃是總經銷為區別於經由正常發行管道而販售者,它可能比較便宜,但不意味著品質不好,之所以列印言明自售,也是為了明確限制這樣的書不該出現在一般書店之中。
倘若這個推測成立,則這七本書上市的先後次序不意卻正是多年前我在三民書局之中瀏覽它們的順序,這一點有什麼意義我還不敢說。然而就在翻看這七本書出版日期的時候,我發現了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線索,這七本書的總經銷都是同一家:人文書店。
此外——不知是否出於我主觀的附會——由於一九六七、七二和七七年這三年之間各相隔五年之久,我便不停地在想:什麼事情是每隔五年發生一次的?以及什麼狀況之下會使得這七本書中的後四本要每隔五年才能出版其一?這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問題,可是,它也像我經常打的一個可以名之為“皮下癢”的譬喻那樣,暗暗搔動著我:五年。每隔五年發生一次。五年一本書……
我於是乾脆把這七本書的書名、作者、出版年月依次列了一張表,抄寫在書卡上:
〖《食德與畫品》 魏誼正 1965。11
《神醫妙畫方鳳梧》 萬硯方 1965。12(上市時作者已歿)
《天地會之醫術、醫學與醫道》 汪勳如 1965。1
《上海小刀會沿革及洪門旁行秘本之研究》 陳秀美(疑為錢靜農化名) 1967。1
《民初以來秘密社會總譜》 陶帶文(即李綬武之化名) 1972。1
《七海驚雷》 飄花令主 1977。1
《奇門遁甲術概要》 趙太初 1977。7〗
之後,我又在書卡上端寫了斗大的“人文書店”四字,並附上了這書店的地址:臺中市自由路一之十九號。
反覆讀著這張卡片,我的思緒非但不曾變得清晰,卻越來越糊塗了。窗外的雨勢傾江倒海似的澆注下來,天色在不知不覺間益發昏暗——而我,或許是由於一直在緩緩沉入陰暗的過程之中,是以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直到“咔”的一聲,室內燈光乍亮,我才猶似驚夢乍醒一般打了個哆嗦,發現午睡剛醒的家父站在臥房和客廳之間的過道口上,他捧了杯顯然已經只剩茶葉渣子的茶水,問道:“看書怎麼不開燈?”
我說沒有看書,在看卡片。他說有什麼分別?然後邁步去給茶葉沖水。這我才忽地想到:這老人已經從“國防部”退下來好幾年了,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早起看報、剪貼(如果有的話)我發表在副刊上的文章,裝幀成冊,然後等郵差來收掛號信(如果有的話),跑郵局、存匯票,接下來的大事就是吃午飯了。飯後他會趁晴天去打個網球,趁雨天睡個午覺,陰天就抱個球拍猶豫著該打球還是睡覺。生命中已經沒什麼太大不了的決定——他已經完全從古人的戰場上撤退下來了。
家父在衝他那杯已經衝不出多少顏色來的茶水的時刻,我隨手將先前抄出的那張卡片扔在几子上,被一個念頭如此打攪:我怎麼還是離不開這裡。而家父則十分困擾地坐下來,一面問道:“怎麼有股子尿騷味兒?”
也就差不多在他抽動著鼻翅到處嗅聞的時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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