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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李綬武搬出自己的著述文章,賀衷寒又寬心得意了幾分,忙問:“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同他們江湖高手周旋?難道不需要我加派丁壯武衛,陪你一道前去麼?”
“人一多,豈不先讓戴先生那邊加意留心了?”
仲武大約便是在此際叫賀衷寒給揮遣出門的,底下的話便不得與聞了。只知兩日過後,李綬武準備起程北上公幹,賀衷寒吩咐仲武給整治行囊。仲武替李綬武打點了兩箱一籠的衣物,李綬武只著他要了兩個紙封——一個裡頭裝入那張畫,一個裡頭放了疊似是早已預備下的照片。李綬武更在車站月臺上囑告仲武:“你千里間關、離鄉背井,治生想必不易。這些個衣物權且將去,或典或賣,悉聽尊便;換得了錢鈔,買些書來讀讀,人說‘開卷有益’,總是不錯的。”說完這些,李綬武忽地一抬頭,指著月臺上方木樑喊道:“燕子。”仲武不疑有他,順勢望去,果然看見那高高的樑上有一燕巢,一排探出五隻乳燕,白眉鳥首,角喙翕張,正等待著母燕覓食歸來哺飼。就在這分神的片刻之間,不知李綬武使了個什麼手法,朝仲武的丹田處輕輕一拂,匆促間,仲武只道近小腹方圓三寸之處豁然湧起一陣夾暖夾寒的氣流,腔腸之間有如冒出來個橙子一般大小的圓球,飛速疾轉起來。
“老弟若是感覺內急,就趕忙如廁去,咱們就此別過,你也不必送我上車了。”李綬武笑著揮了揮手,仲武果然腹痛如絞,再也禁忍不住,提起箱籠、奔入站旁公廁,拉了個昏天黑地,可是從此居然一身輕捷,渾似脫去了五七十斤贅肉的一般。
也是經此一別之後,仲武的內力有了長足的進步。由於我素不喜於武學上揣摩鑽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除了見識仲武吸酒瓶奇技之外,還看過他揉麵團,倒頗值隨手一記。
旁人揉麵,看起來極其耗力費事,即便是隆冬嚴寒,也常揉得大汗淋漓,渙流浹背。獨仲武揉麵,如公瑾撫琴,其閒適瀟灑,絕不類廚作。但見他將幾斤麵粉傾於砧上,隆起如山,探手掘一穴容水,狀似湖。復掬粉數捧披蓋,當即持一白紗布輕覆其上,並以兩掌隔空數寸作摩挲狀,卻無一寸肌膚觸及麵粉。如此約三五分鐘,紗布底下的粉層時起時伏,初如櫻雨、猶沾黏成花瓣大小的薄片而倏飄倏落,紗布亦隨之而乍揭乍掩。稍頃,各薄片附益漸多,方圓漸闊,直如銅板一般了,仲武的動作愈趨和緩,不過幾交睫間,原本若鱗甲接縫的線條便消失了,峰角嶙峋的麵粉堆也變成了一座渾圓平滑的面丘。回眼再看仲武,非僅面不紅、氣不喘,且滴汗不下,粒粉不沾。我笑謂:“觀閣下揉麵,如看美女梳頭,才深知庖丁解牛,遊刃有餘之境。”仲武的內力深湛如此,而甘於市隱作庖,倒叫高陽不得不翹起大拇指,稱道一句“好漢子”了。可惜我與仲武再見了幾次面之後,忽有一日,饞蟲祟動,直掛念著他的餃子,遂攜Old Parr威士忌一瓶徑訪,要討他幾個解饞,不意仲武扃門閉戶,竟已喬遷往中部發展去矣。
他這麼不告而別,我的損失可不只是口腹之慾難填,更兼愁悶之惑不解。到底那“南昌行營”之於李綬武,又有些什麼樣的糾瓜結葛呢?這,就要從另一些枝節上說起了。
文前曾提及周棄公,這些枝節也同棄公有關。周棄子先生學藩,自署未埋庵,晚年別署藥廬,我曾在《棄子先生詩話之什》一文中引棄公論溥儒的題畫詩。棄公雲:“溥王孫的題畫詩,首首輞川,無非假唐詩而已。有一回跟他閒談,我老實跟他說了;他也承認,他說他也有真的東西,不過不便示人,接下來唸了兩句給我聽:‘百死猶餘忠孝在/夜深說與鬼神聽’。”
那篇文章談的是棄公詩論,未便駢議其他。實則棄公對中國繪畫的鑑賞力亦是極精到的,曾持一論雲:“近世丹青,頗多充贗。繪者摹山仿水、皴石點雲,常見衣袍登靴、拄杖過橋之輩,傲眺巉巖,如尋隱未遇模樣;乃於險峰幽澗處,敷衍茅廬數間、角串一架,泥壚坐酒、殘落枰,作世外高閒狀。試問尋者何人歟?隱者何人歟?弈者又何人歟?此等假畫,合該與假唐詩湊趣,一言以蔽之曰:‘俗不可醫’。渾不如驚鴉寫孤竹,筆筆疏硬見骨,的是真性情。”
棄公在這裡所提到的“驚鴉”即是方練,字鳳梧,號甘醴居士,又號驚鴉先生,著有《驚鴉留鴻錄》四卷,自述其生平、師友、見聞、藝論。由於周棄公的稱道提醒,我對此老的著作又加意瀏覽了幾回,如讀包世臣《藝舟雙楫》,涵泳深邃,蘊藉風流,果然極有味,也因之而對方練的門生萬硯方所寫的《神醫妙畫方鳳梧》連帶產生了興趣。
某日,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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