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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竟無纖芥之別。勳如!你指尖這曼陀羅汁施之於孝胥是藥,施之於大春,便是毒了。如此用力求索,端的是由道入魔,豈不枉費了萬老當年羚羊掛角、天馬絕塵的一番苦心麼?”說到這裡,他才慢慢地移開了放大鏡。汪勳如則帶著幾許羞慚、幾許懊惱,一張臉漲紅著,頹然垂下了手。
然而我卻發現他的話其實蠻有道理——紅蓮將那張紙片還給了我,莫非也是在隱約暗示著:我已經無須再替任何人揹負一個莫名其妙的秘密了?如果比對起十多年前紅蓮不許我向人吐露的那番警告來說,其間顯然只有一個解釋:她已經弄清楚嶽子鵬——或者彭師父——的底細,且正因那底細浮現,而紅蓮當年所謂的危險如今已不復存在,她交還紙片的動作才具備了切合現實的意義——我可以揭曉那字謎了。
“‘嶽子鵬知情者也’!”我突如其來道出一句。一邊說、一邊還兜身轉了個圈子,掃視著廳堂之中每一個人的神情,並且像是卸下了一副千鈞重擔般地吐了口大氣,又一字一字說了個清清楚楚:“‘嶽子鵬知情者也’——《菩薩蠻》裡藏的就是這麼句話,沒別的。”
“‘沒別的’是什麼意思?”魏誼正搶問道。
錢靜農幾乎間不容髮地應了句:“莫非就是綬武所謂的‘不欲可知,豈有所言’乎?”
“所以我說此非其時嘛!”趙太初猛然間打了個嗝兒,道,“此子向學問道,不求甚解,枉叫三爺期許了一番,還說什麼‘匯入一鼎而烹之’呢——”
“嘿嘿!”汪勳如抬肘朝趙太初脅間輕輕一撞,黃鬚掀掀抖抖地笑了起來:“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這叫囫圃吞棗,惜其不能吐故茹新,果然連頭牛也比不得。”
緊接著,孫孝胥卻晃悠悠站起身,似有無限躁惱地向眾人搖著手,道:“還數落我咄咄逼人呢!你們這樣冷誚熱諷,難道不逼人麼?更何況人家畢竟知無不言,小六也誇他是個講義氣的小哥們兒。各位老弟權且高抬貴手放人一馬罷!”
這廂話才說到一半,那廂萬得福已等不得躥身近前,待那“放人一馬”四字出口,他已經“噗通”一聲雙膝落地,眼角噙著淚水,衝諸老抱拳揖過一圈,道:“諸位爺!得福既不通文墨、也不識岐黃,更參不透什麼觀天知人的大學問。這‘白面書生’若解得不對,便都是我的罪過,還請諸位爺念在他的老尊翁還是本幫‘理’字輩兒前人,放他一條生路去罷!”一聽這話,我老大哥也像是忽有所悟,連忙上前跟著跪了,眼一擠、脖一縮,想硬生生逼出幾滴傷心老淚的德行,孰料那五老當下一瞪眼,齊聲道:“誰說他沒解出來呀?”
魏誼正仍復將筷子指了指趙太初的肚子,笑道:“我們只不過是求全責備了些——大春竟不問嶽子鵬知的什麼情,真真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呢!”
錢靜農隨即起座,一手抄住一個腋窩,將跪在地板上的萬得福和老大哥攙扶起來,話卻是衝我說的:“當年你考碩士之日,我指點了你一個‘謙卦’——‘謙卦’是艮下坤上,象辭明明白白說的是‘地中有山’,你怎會不省得?——就是你,大春!你怎會不省得呢?”
我乍聽此言,四肢百骸猶似通上了電,不覺“啊”的一聲出口。想當時,錢靜農口占“屈躬下物、先人後己”之語,並以之稱道我日後“所在皆通”的一段話,不過是孔穎達《周易正義》裡的幾句附麗之語,並非經籍本文。至於《易經·謙卦》中最要緊的主題,反而是象辭所謂:“地中有山,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對照彖辭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這個主題其實包涵了兩層意思:一方面是“損有餘以補不足”的常態均衡;一方面是以藏埋在地底的山作為一暗喻或象徵,相對於凡睛俗目僅能看見地表崇隆巍峨的突起之山,這“艮下坤上”意味著更堅實、更鞏固、更充盈飽滿的一個事體正隱匿在人們習焉不察的卑下低鄙之處。如果轉換成我的處境來看,則“地中有山”的意思簡直就是在說:值得深究者並非觸目可及,它還掩翳在深沉的幽冥晦暗之處。而我,尚未真正揭露。
如此一來,這幾個老傢伙似乎不只早已解得了字謎,他們更以為字謎謎底之下還別有究竟,印證於先前那些“不欲可知,豈有所言”、“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乃至於“向學問道,不求甚解”的譏言諷語,顯然他們所期待巴望的,正是我對於那別有究竟之事的好奇之心。
“我?怎麼會是我呢?”我著了慌,發了急,往後退跨兩步,背脊抵上了溼涼凝冰的牆壁。
“諸位爺別鬧俚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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