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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身,指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疾駛而過的車輛,以一種相互較量其識多見廣的語氣數說著:“那是天道盟謝通運的車。”“那是臺西吳添福的小弟——咦?他剃頭毛了。”“哇哩幹!那是牛埔的莊炳寅,他怎麼也到臺中來啊?”“不是啦!阿炳仔車是黑的——”“他不會重新噴過嗎?車號襪變哪——七七八八九九九——哪會不對?”
在大約半個鐘頭左右的呆坐期間,三個傻鳥少說認出來十五六輛分屬於南北縱貫線上十個不同幫派角頭人物的座車。後來我忍不住向一個膚色黝黑、髮色焦黃、瘦骨嶙峋的傢伙試探地問了一句:真有那麼多‘道上’的人物嗎?“那人瞅瞅我的左眼、又瞅瞅我的右眼,嘴角一揚,和另兩個助理幾乎在同一瞬間嗤聲笑起來,彷彿我問了一個極其愚蠢、令人無法作答的問題。可他還是答覆我了:沒什麼‘道上’不‘道上’啦!你若是認識,你就認識了;你若是不認識,就不認識了。真正簡單的事情。”說完,三個傢伙顯然無意再搭理我,掉回頭去啜飲料,繼續觀察街頭如織的風景。
也就在他們那樣嗤笑著的時候,我猛可想起徐老三當年在復華新村辦公室裡給我上過的一課——我們平凡生活著的這個世界,其實只不過是另一個神奇的、異能的、充滿暴力的世界的倒影而已。猶之乎某種頓悟一般,我急忙扯開書袋,從內側夾層裡翻出徐老三那本黑皮小冊子,翻到臺中市的部分,拿手肘頂了頂老大哥的臂膀,道:“你要找的地方難道沒有任何招牌字號嗎?”
老大哥搖搖頭、再點點頭,似乎又覺得點頭搖頭都不對,索性更用力地搔起頭皮來。他喃喃念著:“自由路一直下去十九號。”“自由路一直就是九號。”其實我們已經來到了那堂口的附近,八十多歲的老大哥不認為他的記性有那麼壞,但是他更不認為堂口長得像“一之十九號”的那所醫院——我卻覺得是他那把年紀的人本能地忌諱醫院使然。
不過,你也可以說老大哥對了——那不是醫院,它是天堂、是地獄、是遁世者的樂園、是記憶的墳場。它原來叫“人文書店”,在徐老三那本小冊子所註記的內容只有兩個字:“禁地”。我在這個禁地和萬得福、錢靜農重逢,也認識了孫孝胥、李綬武和汪勳如,算是又見到趙太初。頭上仍戴著頂色如牛屎的毛線帽的趙太初和我打個照面,只說了一句話:“我說過咱們後會有期的嘛!”便扭身朝外走了。
“趙爺慢走。”老大哥欠欠身,閃出一條路來。
“走慢了可不行。走慢了趕不上車,趕不上車就掛不上號,掛不上號就抽不著籤,抽不著籤就住不進榮民之家,住不進榮民之家就死不了啦——死不了多難受啊!”趙太初一面答著,身影卻一徑朝門口闖去。
這是我在那堂口裡見識的第一個場面。或許是看我初來乍到、不明就裡,一旁的錢靜農微笑著,道:“這和二十七年前的一張畫有關。昔日畫有七層,太初在他的那一層上窺見一個劫數,乃是一竹節突斑,應在遁甲盤的‘死門’。他今日趕上了車、掛上了號、抽著了籤、住進了榮民之家,便還有七年陽壽可活,七年之後自有人在榮民之家結果他的生命。如若不然,這定數一亂,便不只太初一人,咱們這一夥子老鬼物恐怕誰也捱不到那己卯之約呢!”說到此處,他猛裡甩了兩下袖子,登時手中多了個鈔票般大小的紙方,沿折七開,抖成一張極為長大的紙膜,紙膜右上角缺了巴掌大的一塊,可是畫面上的一叢亂竹卻仍十分清晰,奇的是(也許由於紙膜過輕、無風自動的緣故)這叢墨竹居然前後搖曳、掩映生姿起來。幾乎也就在同一瞬間,孫孝胥、李綬武和汪勳如的手中也各門抖脫出一層缺角的紙膜,幾乎將我團團圍住。我不由自主一回身,發現後方緊閉的屋門門楣上也垂下來一張一模一樣的紙膜——不消說,是趙太初臨行之際貼上的。錢靜農接著說下去:“沒想到大春你到今天才得來——此畫中另有一層,現在百里聞香手中,可惜他此刻正當值授業,與你錯過了。”
“倒是缺的這一角——”李綬武絞起一張麻子臉,從他那張畫後頭歪探出來,道,“早已寄奉令尊,可惜他拖家帶眷、謀生苟活,與咱們都錯過了。”
就在李綬武這麼說著的時候,我以一種近乎窒息者渴求空氣的姿勢昂了昂脖子,試圖將視線完全移開墨竹的包圍,不意一抬眼間卻瞥見遠處的牆上竟掛著另一張畫——“紅大哥”和“藍二哥”的那一張。
以上的兩千一百字是我第一個失敗的嘗試。它雖然素樸地描述了我隨老大哥造訪“人文復健醫院暨護理中心”最初幾分鐘裡的情景,然而我沒能更仔細地把老大哥如何在麥當勞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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