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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方遞過去,他側過身子,匆匆''一覽,隨即又將名單還了萬得福,並低聲問道,“老爺子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說時,魏三爺一側臉朝屋窗揮了揮手,萬得福才看見,先前那少女正站在窗簾深處向這邊痴痴笑著。他隨即點點頭,道:“老爺子還說平時和三爺交通不易,今夜又只合是閒情雅集,不該當著各位爺多說什麼。所以特別要我問三爺一聲:‘那人在不在名單上?’”
“在的。”魏三爺仍低聲道,“不過在名單上叫‘周鴻慶’;框吉周、江鳥鴻、慶祝的慶。不是‘莫人傑’。莫人傑用‘周鴻慶’這個化名瞞得了旁人,瞞不過魏三。‘周鴻慶’是他莫家當年在杭州興辦過塘行時所聘任的一個廚子,手藝極佳。尤其是一道‘紅煨清凍鴨’,能煨得鴨骨酥軟,渾似無物,再以寒冰鎮之,吃時入口即化、骨肉流離。所以有人還給這道菜拼了個諧句,叫‘冰肌玉骨香無汗,水暖春江鳥不知’。上句改蜀主孟昶的詞,贊這菜色的口感和味道;下句改王安石詩,且嵌入了‘江’、‘鳥’二字,是要讓名廚隨這美食而傳揚——”
“您說得多了我怕記不住,三爺。”萬得福道。
魏三爺也自笑了,道:“一談起吃來,我就忘了正經,讓老弟見笑了。這麼著,回頭你就趁四下無人,把前半段向老爺子回稟了,鴨子那一節就甭說了。”
向來這荷塘小集,七老從無私言竊行。但凡有什麼事、什麼話,無不可公開。唯獨那一回,讓萬得福覺得好生蹊蹺,直覺以為:萬老爺子不得不借由李綬武取得一份機密名單,而李綬武又似乎不同意萬老爺子要這名單的動機和作為。至於魏三爺顯然並不反對萬老爺子的做法,甚至還盡其所知地幫了個忙,可是他卻明白指示萬得福:此事不可與其他人語。
在兩年前的那夜裡,萬得福固然依言行事,卻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直到數日之後——也就是一九六三年的十月九日,才有一則驚天動地的大訊息遠從日本東京傳來。
那是在十月七日的清晨,一個大陸派赴日本來考察的“油壓機械考察團”中,有那麼一個叫周鴻慶的工程師想要投誠,於是趁著當時臺灣方面尚與日本具備“邦交”、且有“大使館”駐在的時機,悄悄遁離同行人員監視,僱了一輛出租汽車,徑奔“中華民國使館”。不料計程車的司機聽錯了周鴻慶夾生不熟的日語,卻把他帶到了附近的蘇聯大使館去。有道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蘇聯大使館方哪裡肯遂其人所願?自然依國際公法慣例將之交付日本警方。巧的是,這周鴻慶本人預謀投誠的時候,就怕過早出走,反而夜長夢多,是以拖到在日簽證到期,準備返回大陸的一日——也就是簽證到期的當天——才一舉起事。不料日本政府得到此人之時,已經是十月七日午後,而周氏本人的簽證恰恰逾期。日本內閣當局不由分說,將他收押禁見,並且在兩個月又二十天後交付原代表團。
這個事件立時引起軒然大波,臺灣本地學生不多久便在尚未經由“老頭子”的黨團授意之下發起不學日語、不買日本貨、不看日本電影、不聽日本音樂、不讀日本書刊的反日運動,“外交部”發表譴責宣告,“駐日大使”張厲生則奉準辭職。
這一樁糾紛餘波盪漾,一直到一九六四年一月九日,周鴻慶終於被遣返中國大陸時仍未止息。“老頭子”授意當局公開抗議,並宣佈暫時中止對日貿易。一月底,日本首相池田勇人作了緩和表態,還把親國民黨的前首相岸信介派來作特使,才稍事改善了雙方當時的關係。
起初,萬得福只能據他所瞭解的隻字片語推敲:萬老爺子早在十月二日——也就是“荷風襲月”的小集當晚——從李綬武的名單和魏三爺的旁證上得知:化名“周鴻慶”的莫人傑投誠未果,卻幾乎釀成極大的擾攘。可是等民間的五大反日運動炒熱到高潮之時——也就是陽曆十一月上旬的某日——萬老爺子忽然感慨地將當天報紙往地上一扔,同萬得福道:“‘老頭子’果然成事不足、僨事有餘!”
萬得福一聽自然知道這話多的是自言自語之慨,且出言抨擊極峰,更非他的身份所可以接腔應答的。孰料萬老爺子接著又道:“當初他要是知道我會插手,必定不至於同意;那可不現成是個引狼入室的局面。如今倒好,這樣把事情鬧大了,反而給小日本一個一不做、二不休的臺階。你看著罷!不出十年,小日本非和‘對面’的勾搭上不可。這麼看來,倒是我這步棋下錯了呢!”
是後,萬老爺子才幽幽向他吐露:原來那莫人傑一直是杭州湖墅一帶過塘行的一霸,與德勝壩項氏一家素稱莫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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