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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這老頭兒所言不虛,他擺的正是當年諸葛武侯入川時在魚腹浦擺下的八陣圖。此陣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排成,每日依時辰、方位變化萬端。即令東吳火燒連營七百里的名將陸遜到了魚腹浦也要受困終朝。其兇險時可以飛沙走石、鋪天蓋地,但見奇巖嵯峨,槎枒似劍,橫沙立土,嶔崟如山。兼之濤聲波聲、哭聲吼聲,如鼓如簧、如簫如箏;時而壯闊,時而幽咽——可謂詭譎之至,無可名狀。
“你從驚門入,再折西五步便入傷門,向北三步即入死門,萬一有個閃失,我卻如何向老爺子交代?”說著,李綬武忽然從東南角現身,手中放大鏡看似朝那水窪一招,反光斜射,耀眼明亮。待萬得福再睜眼時,見自己正站立在當央一間茅舍的正門口,一隻腳還搭在門檻上呢。李綬武則仍端坐在原先那視窗,窗紗斜斜向外推出,他的手上果然還是一枚放大鏡、一卷線裝書,指甲蓋子既長且彎。
“這是無相神卜知機子的門道。”李綬武晃了晃手上的書本,笑道,“我初學乍練,還不熟巧,害你老弟吃了一驚,罪過罪過!”
“老爺子差遣我來接資政前去小集。”萬得福驚魂未定,只能硬著頭皮道出來意,卻忘了底下還要說些什麼。
“這麼些年來都是大家自來自去,今日來接,裡頭一定有機關——你,不會是嚇忘了吧?”
萬得福這才猛然想起,行前萬老爺子確有交代,請李綬武別忘了帶一份名單去。李綬武聞言一皺眉,嘆道:“唉!老爺子畢竟還是要插手。”
說是這麼說,李綬武畢竟還是從他那滿壁架上的書卷之中抽出一本,翻開某頁,拿了夾在其中的一張紙方。打從此刻起——依萬得福記憶所及——李綬武整晚竟不發一語,直至夜闌酒散,萬老爺子派萬得福扈從李資政回府,他老先生都拒絕了。
近兩年之後,萬得福於萬老爺子突遭刺殺的第二天清晨一離開植物園便徑奔碧潭後山,才躥出那片雜木林卻見幾十塊削刻平整、陡峭巉巖的巨石當前聳立,哪裡還有什麼花草、水窪和茅舍呢?這一下兩年前那個奇怪的傍晚的記憶竟如潮浪般湧至——是夜舉止言談頗不尋常的還有一個魏三爺。萬得福這時不敢再向前跨出半步,只得退回雜木林中,找了個平曠乾燥之處坐下歇息,細細回想起當時接了李綬武之後,再赴魏三爺新店寓所的一幕情景。
魏三爺名誼正,字慧叔,亦曾是政府之中響噹噹的人物,但是在上海保衛戰之後一度慷慨陳辭,當廷面折“老頭子”。謂:對日抗戰既已開打,有兩極端之議看似相反,實則皆不可取。其一是第一預備軍及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德鄰“獨立抗戰到底,不求國際奧援”的主張。魏三爺以為這是見樹不見林的一意孤行,無何李德鄰不過是個粗豪跋扈的軍閥出身,意氣幹雲而器識淺窄,其議自然不足為訓。可是在另一方面,身為大元帥的老頭子不惜延宕區域性戰役的時程、擴大小規模交鋒的釁鬥,罔顧國軍傷亡之慘重巨烈,試圖聳動國際視聽,藉以將英、美等國兵力引入的做法,亦屬見林而不見樹。他甚至當眾斥責老頭子不該大肆延請路透社等新聞單位派員至上海觀戰,為的只是讓歐美之“觀察家”、“訊息人士”盛讚華軍英勇忠義,代價卻是數以萬計的軍民生靈。經此衝突,“老頭子”遂日漸疏遠魏三爺,非但不再言聽計從,甚且蓄意貶抑逐斥。及至抗戰結束,終於將他徹底摒於核心之外,僅委一“國民大會”代表身份。魏三爺自茲放浪形骸,日夜爭逐酒食,且不乏絕色佳麗坐侍陪懷,號稱“百里聞香”。嘗自撰一聯以明志,聯曰:“家不家,國不國,豈甘楚宮爭酒肉/道非道,名非名,尤懼燕市作刀俎。”
話說萬得福接了李綬武上車,取道新店魏三爺府。開門的卻是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女。看她年紀雖猶少艾,出落得卻成熟標緻,眉如遠山、眼似幽潭,一張脂粉未施的白嫩麵皮上透著兩朵蓮瓣也似的紅暈。少女朱唇輕啟,蔥指微顫,看得個年逾半百的萬得福也不由得心蕩神馳,不覺腔膛一緊、脊骨一熱,聽那少女說了幾句寒暄言語,卻直是右耳進、左耳出,什麼意思也沒往腦子裡放。這時節魏三爺也出來了,順手將一串鑰匙交付那少女,吩咐道:“今夜這個局若是散得晚,你就把鑰匙擱在腳墊底下,自去睡了,不必等門。”少女應個喏,緩緩關上門,萬得福看她手腕上居然還有個赭紅色的蓮花刺青,著實感覺奇異,可這一瞥倏忽過去,耳邊卻聽魏三爺道:“老爺子可先讓你去接過綬武?”
“接來了的,人在巷口車上——”
“你先把他交給你那份名單給我。”魏三爺說時右手一伸,待萬得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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