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第3/4 頁)
這通西橋是座近兩百年的古橋,原建於雍正十三年,橋身由石砌成,共十七孔,全長近兩百五十尺,橋面皆以泰山石板鋪成,每塊板總有尺把厚,形制十分壯觀宏偉。這顧氏帶著歐陽崑崙邁步才至通西橋拱頂之處四下張望,忽聽橋下孔中有人聲傳來,是山西口音,道:“這麼分不成,我幫裡上上下下出動了四十幾口人丁,才分這麼二十四個,一口人還分不到半個。你老動動嘴、差使幾百塊錢,就一氣兒分上七十二個,這簡直說不過去——”
此人話還沒說完,另一個尖聲細嗓的本地侉子急忙岔道:“不中不中!先前說下的,到手之後貴幫人丁四里得一,如今正是九十六個,拿二十四個正是四里得一,怎麼還嫌多怨少?”
“原先大夥都當是四十八個,二十四個就是二里得一,怎麼卻有四里得一的話?你老多賺了四十八個,卻跟咱們這些賣力氣討營生的花子們計較,豈不太失身份了?”山西人說著,一面還朝泮河裡連吐兩口濃痰。橋上的顧氏隨丈夫在外奔波行走,見廣識多。一聽這人口啐痰出的架式,便知是丐幫中人。至於那細嗓子的本地人卻也非好相與的,登時口拈一訣,露出了白蓮教徒眾的身份,道:
“‘無極老母九霄坐/太上老君駕下雲/各路英雄抬望眼/舉頭三尺有神明’——咱們教裡有戒規,向來不與道上光棍相欺瞞,犯了禁是要五雷轟頂的。說好是四里得一就是四里得一,不容反悔。貴幫眼下這樣要潑撒賴,叫我如何向教親大哥們交代?”
就這麼你三言、我兩語,山西丐幫和山東白蓮教的兩個棍痞不多時便扭打起來。再不過半晌,只聽“噗通”、“噗通”兩聲,他倆雙雙落了河,還不住地相互叫罵踢打著。鬧到這般田地,橋上行人紛紛看起熱鬧來,自然而然隨之而湧下橋頭,沿著泮河矮堤順水勢看他倆逐波惡鬥。這顧氏被人潮推擠,又得顧全孩子,只得踉踉蹌蹌搶步下橋。可她既無意看熱鬧,當然不便跟著大夥兒往下流走,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又怎能抵敵得過來勢洶洶的數百之眾?只好背脊蹭著石牆,寸步往無人處移挪。不到幾吐息的工夫,這母子二人反而匿身於先前那兩人藏躲的橋孔之中——顧氏緊緊抱住歐陽崑崙,不叫眾人衝散,未料居然在廁身暫避之處瞥見一堆奇形怪狀的物事:看來像是一個又一個大如芭斗的圓球,累累落落,幾乎將這橋孔全都塞滿,顧氏再一打量——可了不得!居然是十二個巨大的石塑頭像,且不是人頭,而是佛祖的頭。
顧氏乍見佛頭堆眾不免一驚,小崑崙更覺這些慈眉善目的塑像十分有趣,當即掙身下地,徑住一顆又一顆的佛頭上爬去。顧氏哪裡阻攔得住?只得瞑目合十,乞求神明莫要降罪罷了。
這母子二人並不知曉,面前這一十二顆大小不一的佛頭塑像俱是來自山西大同雲岡石窟的古物,少則一千四百多年,多則一千五百年;非徒是價值連城的古董,更是中華歷史上至珍至貴的宗教文物。至於為什麼會淪落到身首異處、為人盜運至此,不容不分說一二。
原來就在這一年——也就是民國十八年三月上旬,江蘇徐州轄下的宿遷縣暴發小刀會事件,肇因不過是國民黨宿遷縣黨部徵收了一座東嶽廟、改做演講廳。孰料這東嶽廟向屬另一佛門叢林極樂庵的廟產,極樂庵又是小刀會眾捐資興建,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在地方上也極具威望。縣黨部一聲令下,徵了東嶽廟地,不只讓地方人士錯愕,更使小刀會眾覺得顏面無光。一時謠諑紛紜,爭說這背後必定是老漕幫領袖為報當年在遠黛樓險遭活埋之仇,特意請時任國民政府主席,其實也是個庵清弟子的“老頭子”透過黨務機關給小刀會“小鞋”穿。這個謠言尚未澄清,地方上的小刀會徒眾已經群情沸揚、不可抑遏了。遂於三月三日藉故與縣公安隊發生衝突,在兩天一夜之內打下縣政府。縣長童錫坤見情勢危殆,居然棄職逃跑,不知去向。小刀會隨即鼓舞群眾,選了個暗裡實有洪門光棍身份的地方士紳壬仰周當縣長,還提出“實行陰曆”、“恢復迎神”、“重蓋佛堂”、“賠償損失”、“禁設黨部、學校”等五大條件。此次暴動至三月十五日小刀會眾撤圍為止,歷時十三天,雖然看來只是地方事件,暗中卻有更大的波潮在鼓湧推助著。
由於徐州是南北要衝、津浦咽喉,宿遷更是兵家必爭之地,以及洪門各分會往來串聯、進行各式活動的門戶。這些會黨——其實多不過是假借共有之“海底”秘本而相互聲援、支助的地方械鬥團體——一旦舉行活動,必假宗教慶典而為之。從表面說來,像迎神、賽會、建醮等活動參與者眾,且官民夾雜、良莠相間,是極好的掩護。另一方面,由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