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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心頭一動,不自禁地側頭看向李穆然。二人眼神相對時,都讀懂了對方心中同樣的想法。
他二人均在大好韶華,若能不死,終究還是不死的好。
毛氏問道:“你可還記得初逢之時,我最後的話麼?”
“姑娘,你有如此身手本領,若能投靠我們,我定奉你為上將。”
是這句話吧,她腦中靈光一閃,當日的情景一一浮現。
“你這軍隊枕人頭、食人肉、瀝人肝,人稱‘禽獸之師’,我為人堂堂,怎會自甘下流?”
她當時對那句殷切地許諾不嗤以鼻,斷然拒絕,但是今日,是否能夠依舊保守自己的原則呢?
李穆然微笑看著她,似乎無論她如何選擇,都不以為意。
林間的風更盛了。火把在忽明忽暗的掙扎中,終究漸漸黯淡。
那利箭、那刀光、那鐵甲金戈、那萬人流血的羅剎屠場,難不成便要伴隨了自己此後的歲月,不死不休麼?
握著她的手逐漸涼了下去,冬水心頭略略一抖,繼而就覺著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沾到了手上。仍是餘光望去,但見李穆然的面目上緩緩現出了倦容,那慘白如紙的臉色,縱然迎著對面的火光,也遮掩不住。
是穴位自行解開,再阻不住傷口的血勢麼?
一霎那,眼前恍如又化開了無窮無盡的血色,她心中那道固若金湯的壁壘,在血海中驟然間訇然倒塌。
“我降。”這睥睨天下的女子,終於單膝拜倒在那霸氣沖天的絕世女將腳下。
這之後的半個月,她被軟禁在毛氏的軍帳之中,出謀劃策,助她牽制住西燕北上的大軍。
只有在每天的傍晚時分,她才被允許出帳,然而,身旁仍有女兵陪從。
甚至每次的出帳,她也只是被帶到軍營的另一端,遙遙地與被鋼刀架頸的李穆然對望一眼,打上幾個招呼,將親自做好的飯菜託人送去,而後幾乎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完,就又被分開。
不過無論怎樣,她曉得他好好地活著;也曉得,他身上的傷勢在好轉。毛氏是光明磊落的人,既然答應了她,便會一諾到底。
高傲倔強如她,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起毛氏來。對於一位敵將如此的禮遇有加,不審訊不施刑,雖說是為了攬住下屬的忠心,只怕在其餘將士面前,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吧。
不過,毛氏自有其交待的方法。半月前在林子裡,二人擊掌盟誓,毛氏若因冬水之計在陣前打了敗仗,李穆然便不保性命。
這“只勝無敗”的約定,縱連千古兵聖也難以確保,然而她卻一口應了下來,那個剎那,當真曉得了何謂之“孤注一擲”。
為此,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僅在半日之內,便讀罷了堆有人高的卷宗,對於這個亂世,有了更加深切真實的瞭解。
從他們所在的地方偏西向北而去,數百里外,是而今前秦那扶搖動盪的帝都——長安。
在地圖上指出長安所在時,毛氏那美麗動人的雙眸在霎那間更亮了幾許,聲音也隨之溫柔了幾分:“皇上、皇孫,都在那裡,抵抗著前燕慕容衝的進犯。”
冬水不禁為之淡笑,原來如此強悍的女子,心中的柔情也是刻骨之深吶——語及“皇孫”二字時,她的臉色竟在瞬息之間如映朝霞,宛如少女般嬌媚可人。
符登該是何其有幸,竟令如斯的奇女子,傾心以待?同樣,這奇女子又何其的有幸,可被放心地託付一方兵權,馳騁疆場,不束宮闈之亂。
是啊,奇女子呢,有些時候,甚至是冬水也會自嘆弗及。在其他妃嬪可安享高床暖枕之際,這個正妃,卻安心奔波在百里之外,將天人之貌暴於烈日沙塵,櫛風沐雨,{奇}手持著金刀,{書}腰挎著鐵箭,{網}將性命丟在沙場之上,浴血拼搏。單單是這份魄力,便容不得那未來的九五之尊對她妄言一個“負”字。
何人敢言“女子無才方為德”?殊不知,紅顏頃刻轉白骨,當芳華逝去,餘人已矣,惟有這血汗拼來的功績永生不滅,正所謂“得君寵易,得君敬難”。
天下間能曉得這句話的女子,屈指可數,而能明白這句話的男子,更是寥寥罕有。
符登明白,庾淵明白,那麼穆然呢?
應該,也是明白的吧。
雖然對毛氏的嗜血仍有微詞,但數日的不離,冬水對她的防備與敵意漸漸消退下來。或許,她二人,根本就是同樣的人。
密林深幾重,漸漸地,秦嶺東端的這片林子,透出了死寂般的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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