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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多鶴頭一個晚上的圓房他也沒有這麼緊張過。那晚上太黑了,太黑不好,眼睛要很久才能看見人和物的影子。那次不是完全黑暗的,有一點光亮從後窗外進來。
後窗外面,坡上的雪讓月亮弄成鏡子,照進窗裡,這是他和一個外族女子的圓房之夜。他看見日本女孩的影子,小小的,逆來順受的。就是令天下男人受不了的那種嬌小柔順,擁到懷裡就化的那種柔順。他腿肚子一躥一躥,馬上要抽筋了。他恨自己沒用:又不是沒經過女人。他想去摸燈,中途手又改道去摸菸袋。點上燈是為了看看腰帶上的死疙瘩如何解開。可點上燈還不把她嚇死?也能把他自己嚇死。他一使勁掙斷了褲腰帶。她果然柔順,一點聲息也沒有,一擁到懷裡果然就化了。他知道她在哭。逆來順受的淚水並不讓他煩,他的手掌在她臉上一抹,原想把淚水抹掉,但馬上不忍起來:他的手掌可以蓋沒她整個臉,只要稍微使勁她就會給捂死。他的小腿肚子仍然硬邦邦的,隨時要抽筋。他怎麼會這麼沒用呢……
後臺已經不再黑暗,兩人都能看得清對方了。他們在電影場裡相互逗起的饞癆這下可了不得了,兩人滾在工作服上,恨不得你吞了我,我吞了你。
一個回合完了,他說起他們的第一夜,所謂的圓房。她一下子用手掌捂住他的嘴,那一夜她所有的記憶都是黑暗的。
沒有點燈,沒有月光。屋裡的燥熱在黑暗裡流不動。他就是一股黑暗的體味,隨著他一件件地*,味道大起來,熱起來。然後他就成了一個個黑暗的動作,其中一個動作是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兩個大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腕子,到了那一步好像還怕她掙扎似的。她說了一聲:我怕。他沒有聽懂。她是怕在這實心的黑暗裡從小姑娘變成婦人,她一生只有一次的東西就在黑暗裡給他拿走了。她又說:我怕。他摟住了她細小的腰部……她哭起來,淚水盡往耳朵裡跑,他也不來替她擦擦。
現在她記不清他當時是否替她擦了淚。他說他擦了,她說沒有。都記不清了,記不清更好,現在想怎麼回憶就怎麼回憶。他們爬起來,發現餓極了。這才想到他們買的蜜棗、汽水、瓜子一樣沒拿。算了吧,去哪個館子吃一頓。他還沒帶她下過館子。情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從來不花錢的張儉和多鶴此刻傾家蕩產也不在乎。
俱樂部對面有幾家小館子。他們無心挑揀,坐進了一家最近的。張儉要了兩盤菜:炒肉絲、炒土豆絲,又要了一瓶五兩裝的白酒。多鶴也要了個杯子,喝了兩杯酒。酒喝下去,兩人的眼睛就離不開對方的臉,手也離不開對方的手。兩人不管其他顧客的錯愕:工人區從來沒有公開纏綿的男女。他們說的“噁心”“肉麻”,他倆的耳朵也忽略了。原來下小館喝幾兩酒也有了新意思,也給他們新刺激。
從那以後張儉隔一陣就帶多鶴去看看電影,吃吃館子。他們的主要幽會地點就是俱樂部後臺。即便臺上掛著大銀幕在放電影也不打攪他們的好事。他們把佈景搭得很富麗堂皇,寬大的城堡,常春藤密佈,西方人的長椅。他們不斷在後檯曆險探寶,發掘利用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們的幽會也就越來越古典、戲劇性。有一次他們正躺在長椅上,聽見打雷般的口號聲。前臺不知什麼時候開起大會來。他們從後臺出來,才發現那是表彰大會:上級領導表彰了張儉所在的鋼廠出了優質鋼材,造出了坦克。
小姨多鶴 第六章(6)
他們幽會所耗的巨資漸漸成了張儉怎樣也堵不住的窟窿。多加班、多上夜班、少喝酒、戒菸都無濟於事。他在廠裡背的債越來越重。原先他每次上夜班帶兩個饅頭,現在他饅頭也免了。他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留到多鶴能跟他共享時才拿出來揮霍。
這天他和多鶴坐在一家上海人開的點心鋪裡。多鶴說她聽見小石和小彭議論,說張儉欠了廠裡不少錢。
張儉放開了她的手。
她問他欠多少?
他不說話。
她說以後不下館子了。
他說也就欠兩三百塊錢,鉚鉚勁就還了。
她說以後也不看電影了。
他一抬頭,腦門上一大摞皺紋。他叫她別囉唆,他還想帶她去南京住旅店呢。
這是他們幽會兩年來他第一次兇她。
等到居委員又來動員家屬參加勞動,小環又是嬉皮笑臉地說她孩子太小,她肝、脾、淋巴都大,沒法出工時,多鶴從小屋走出來。她願意去打礦石,掙那一小時五分錢的工錢。
這是個鄙視悠閒的年代。十歲的丫頭忙出忙進,每天跑很遠去撿廢鐵,鞋子一個月穿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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