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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認自己的悔恨。這次愛德華的事也是……”
我正在努力分辨這位大了舌頭的義大利人用不標準的法語說出的上一句話時,忽然他說了句讓我渾身激靈的話:“愛德華……不,不對,是艾德里安,對對,這才是他的名字。艾德里安失蹤之後,他又舊病復發了。他明明可以早點向他表達愛意!我覺得,鼓起勇氣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便結局不盡人意,也沒什麼可羞恥的!”
時常有這種事:當我們心裡有一片絕美的風景,迷人的色彩,而當我們動筆去畫時,卻根本無法復原那時的所見;或當我們想起一件滑稽的事,再向人複述時,卻無法表述出那種身臨其境的愉快感覺了。即便我們勤奮地感知,我們中的大多數還是把表達這感知的苦差事交給了藝術家。
可即便是最偉大的藝術家(他們也許擅長敘述,也許擅長繪畫,也許擅長作曲),也未必能用完美的方式在與人的交流中表達自己的內心所想,畢竟我們沒有時間在瞬時的場合中思索表達髮式,再加上當局者迷。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心裡感覺到某種情緒,但我們的肉體——何況它未經訓練——絲毫不知如何將這種感覺表達出來。它甚至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表達。
納夫塔利,這位在美術上有出神入化造詣的人,在表達自己的感情上,卻完全是個初學者。他的種種表現讓我一直認為我採訪的這位先生是他現在的伴侶——這天大的誤會……所以,我回到家換掉溼透了的便裝後,傻坐在沙發上愣怔地回想所有線索時,母親還以為我中了什麼邪。
納夫塔利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艾德里安的存在。沒錯,就是在卡尼爾伯爵的那場夜宴上。他之所以會在一場宴會上逗留那麼久,全是託了好友吉布森的福——吉布森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便請求納夫塔利多留一會兒。
一開始,納夫塔利因為職業習慣,坐在角落裡打量著形形色色的人。小姐們像那些老婦人一樣塗脂抹粉,層層白粉厚厚蓋住了她們原本的膚色,深色的眼線把她們所有人的眼睛都勾勒成一個形狀——就像她們的束腰把所有人體都勒成一個形狀一樣。盤起的髮髻是你模仿我,我模仿你而來,頭上那些早已失真的寶石嵌成的花的裝飾在燈下閃閃發光,格外耀眼。對,當時卡尼爾伯爵正在給小姐夫人們展示新鮮玩意兒——跨洋而來的白熾電燈。
男士們聚在一起,高聲的,是在談論那些家國天下事,低聲的,是在議論某位小姐或夫人的私生活。幾位高調而花哨的公子哥兒身著上個世紀的夫拉克在貴夫人堆裡亂竄,一位早已退伍的軍人穿著老舊而乾淨的軍裝,胸前吊滿了在印度獲得的勳章。
納夫塔利為了不白來一場,把好酒一杯一杯地灌下肚裡。雖然這種千人一面的宴會毫無看點,但納夫塔利還是細細打量著那些衣服上變化無窮的褶皺,那些肢體間此起彼伏的光影。就在這時,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因常年病患而膚色卡白,又因離群索居而渾然不知當今流行的髮式,沒有打油的棕色短髮因缺乏營養而細軟地鋪在頭頂。他穿的一身顏色暗淡的裝束顯然不是一套也很不合身。也許因為體弱,他沒有脫掉初春外套,更顯得有些古怪。
不過這不足以給閱人無數的納夫塔利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納夫塔利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人——其實是因為艾德里安一直偷偷裡盯著他看(但艾德里安並沒有勇氣結識他)。
又一次艾德里安的視線從納夫塔利身上掃了過去,彷彿隨意的一瞥。
半醉的吉布森問納夫塔利:“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納夫塔利低頭喝酒。
吉布森打著嗝笑著問納夫塔利:“你想畫那個男孩兒嗎?”因為納夫塔利曾經的辯白,吉布森仍舊認為他喜歡看男人的原因只是單純地為了畫畫。畢竟吉布森曾十分激烈地表示如果他身邊有那樣莫名嗜好的人,他會毫不猶豫用自己村莊裡的方式對付他們——也就是用石頭把他們砸死。
納夫塔利不禁感激自己當初的機敏,鬆了口氣。他放下酒杯,又看了一眼遠處的艾德里安——艾德里安正若無其事地四處張望著——說:“我見過他那樣的眼睛,在戰場上。”
吉布森笑著點頭,毫不掩飾他的雙下巴:“是哪位有錢的軍官少爺?”
納夫塔利搖頭說:“是個孩子的眼睛。”
吉布森這才正經下來。
納夫塔利斟上酒,一邊抿著一邊回憶起來:“是在庫斯托扎的一個村莊,我們從那兒撤退,我掉隊了。有一個孩子被壓在房梁下。他大概四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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