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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了——就是打仗之前——媽媽那會兒總愛向昂立夫人請教如何保養面板。有天吃飯時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父親瞪著眼睛大聲對我說:‘你怎麼這麼笨!’母親也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你怎麼回事!’我跑回房間躲起來哭了,母親發現了,大吃一驚說:‘我從沒想到你是這麼小氣的孩子!怎麼,很委屈嗎?你好好想想你錯在哪兒!’見我哭得更厲害了,父親就怒斥我說:‘簡直莫名其妙!’到後來,克萊蒙和穆勒先生(他是我小時候的家庭教師)也都認為我是個大笨蛋。
“想到穆勒先生,我又想起打仗時我們逃走那天了。那天我醒來,整個二樓一個人都沒有,我走到客廳,看到穆勒先生背對著和誰說我們要趕緊走。他穿著深藍色的西服……雖然我不喜歡他這個人,但我很喜歡他的手,關節很漂亮。那天他帶著我上了馬車,我回頭看著我們的屋子,到後來,我只看得見煙囪了。我想著這件事,稀裡糊塗就上錯了色。”
艾德里安的身體越發糟糕起來。往日在家時,早就有醫生每日囑咐他的吃穿用度了,但在文森,他還不肯接受納夫塔利的錢去醫院看病開藥。(夏天還在杜蘭家時,艾德里安讓納夫塔利陪自己去看病也是用的自己的積蓄)
有天夜裡,他發起了高燒,緊緊蜷縮在床角。納夫塔利在他耳邊不斷地說:“艾德里安,你好點了嗎?你需要暖壺嗎?我去給你拿毛巾。好些了嗎?你在說什麼?艾德里安,這是你的藥。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手抓著被子,痛苦地說道:“納夫塔利,求求你別說話了!我的頭很痛……我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別說話就行了。納夫塔利,別說了!閉嘴好嗎!算我求你!”
納夫塔利只好靜靜坐在一旁。他看到艾德里安的手突然驚恐地縮回,彷彿床單上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冰涼蠕動的小蟲。他看到艾德里安死死盯著房梁,就好像那兒長著一隻死人的手。艾德里安還時而在痛苦的呻吟中拼命塞住耳朵,不知他是不是聽見了有誰在敲著閣樓的窗戶。
最後,納夫塔利感到有一群小蟲鑽入了自己的耳鼻裡。四周安靜下來。艾德里安捲縮在床角一動不動,在痛苦中睡去了。
那天早晨,納夫塔利輕手輕腳上了閣樓。艾德里安早已醒來,卻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金色的朝陽為屋裡鋪上一層薄紗,納夫塔利恍惚間在艾德里安臉上看到了類似於西蒙那種冷漠的、淡藍色的神情,而又彷彿露水倒映的幻影,瞬間消散了。他呆站了一會兒才坐到艾德里安身邊。
“抱歉,納夫塔利,昨晚……”艾德里安說。
“沒事。”納夫塔利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
“有個噩夢,讓我心情很不好。”
“你夢到了什麼?”
“我有夢見你。”艾德里安笑著說,“我夢見你在畫畫,嘴裡叼著筆就像你往常一樣。頭髮上還弄上了一塊顏料,因為風很大,你拿手去擋頭髮。”
他的上眼瞼因視線的移動而變成了一條虛線。他自然而然地靠在納夫塔利肩上,卻彷彿一個漂亮的傀儡,無法為那些話語配上應有的神情。
納夫塔利替他理理頭髮,摸到他的臉頰冰涼。艾德里安沉默了一會兒,任憑納夫塔利撥弄他的鬢髮。
“革命黨在酒館鬧事那天,我其實見到了媽媽。”艾德里安突然一動不動地說道,“她穿著深色的衣服,臉色憔悴,盤起的頭髮毛毛躁躁,顯得很蒼老……我擠在那群人中間,最終還是沒有叫住她。我看她走遠了,也許正在去找我的路上……她像一個點一樣消失在大路遠處、車水馬龍中……就像滴入海里的一滴墨水,再也撈不回來,隨海流消散了……”
艾德里安哭了起來:“我請求死後上帝公正地裁決,讓我墮入地獄,讓母親去往天堂。但是後來我想起,有天我和她爭吵,我自以為瀟灑地對她說:‘反正我活不久的。’結果她哭著說:‘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傷了媽媽的心。’……那些對自己死後的詛咒不過是自我安慰的空頭支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自私!”
納夫塔利的手,正輕撫著艾德里安襯衫的衣縫,然而漸漸,他的手卻停在了艾德里安蜷曲的衣領上。二樓窗外的慄樹正搖晃著捲曲的枯葉,把陰影層層灑在窗稜、書桌、凳腳上,納夫塔利也趁機無言地躲在那片斑駁的陰影裡。
然後,他吻了吻艾德里安冰涼的手說:“我們去看病吧。”
連綿的細雨正給大地淋上寒氣,那天,納夫塔利也因擔心艾德里安的病情而早早從城裡趕回。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禿頂的車伕正像看著一朵從未見過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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